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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遇萍踪英雄双结义 报凶信郎舅两伤心(2)


  刘电口中答应,已觉酒多,便渐渐睡熟。这殷勇因常在江湖上行走,诸事留心,翻来覆去,竟不敢睡着。看看挨至东方渐白,正值顺风,船家起来,即欲开船。此时刘电已醒,起来对殷勇道:“愚兄所言之事,贤弟急须进步,不可失此机会。倘有好音,务寄一信与我,以免天涯悬念。”

  因各说明住居。殷勇又嘱道:“哥哥此去,孤身作客于路,千万留心保重!我计算哥哥往返程途,不过两月,便可搬取伯父灵柩回来。必由水路,弟至期当在仪真口专候哥哥。”

  刘电道:“兄弟不必,你只去干你的正务,倘有意料不及之事,可到吉水来相就。不必全此小信有误大事。”

  因又取了十来两银子与殷勇道:“此可与老母暂作一砖椁,以免风雨之侵。”

  殷勇含泪拜受。当下两人洒泪而别。

  且不说刘电挂帆前进,却说殷勇立在沙滩上,直到望不见刘电的船只方才转步。心中自想:我何幸结识得这个英雄兄长,也不枉为人在世,从此当努力自图,以报知己。当日就在镇上买了砖瓦石灰,雇匠人做了一个砖屋。又过了一天,次日星飞回来,渡过对江,到荻浦报与许公得知。原来这许俊卿自从那日三人分头找寻,只不知殷勇去向。

  他郎舅两人一连寻了数日,并无一些影响,无可如何。这许俊卿回到家中,孤单独自,连学也不教了,只是哭不住声,几欲自寻死路。亏得紧邻周老人再三相劝道:“这事凶吉未定,还须往各处贴招字寻访,自有下落。若你先自轻生,日后寻了姑娘回来,岂不大误。”

  许俊卿听了,才息了此念。这金振玉亦恐姊夫独居怨苦,生出别的事来,因母子相商,将许俊卿接到家中同住。这金婆婆想他外孙女儿,亦昼夜啼哭不止。却不知殷勇已寻着他母亲尸首的缘故。

  这日殷勇急忙赶回荻浦来报信,却见家中大门锁着,即问邻居,方知往金家去了,因即渡江往金家来报信。这日郎舅二人正在纳闷,忽见殷勇回来,便问可有消息。殷勇便将在某处寻着母尸,又怎的遇着刘兄助棺权厝的事,从头说了一遍。只不知妹子下落,看来定是凶多少吉了。

  许俊卿听说,便搥胸大哭道:“这倒是我父女带累你母亲遭此惨亡了!”

  金振玉也懊恨不已,里边婆媳俱各悲伤。殷勇道:“大家且不必啼哭,我想妹子未必便死。”

  许公问道:“这是何故?”

  殷勇道:“如今只寻着我母亲的尸首,不见妹子踪迹,看来必是被歹人拐骗,将我母亲谋害。这事须在沿江两县递一报呈,求官出差踩缉。总然不济,倘日后事发也有一个底案,可以报仇。”

  许公道:“你这话说得极是。”

  当下就做了两张报呈,即叫殷勇往六合、上元两县投递,却都准了状词出差严缉,才回来说与他郎舅二人知道。

  当时许公对殷勇说道:“不料你母亲遭此惨变,我女儿又无踪迹,我已是孤苦一身,只有你自小相随,就如亲人一般。不可因你母亲不在了,就不来看觑我。”

  殷勇见说,甚是伤感,道:“说那里话?我自小赖你老人家抚养成人,就如父母一般,自当终身奉养,岂敢负心?”

  金振玉就接口道:“我看你人材胆气,必当发达,何不今日竟拜认了父子,也不断了数十年的恩义。”

  许公道:“我已是孤穷一老,虽久有此意,只恐他不肯。”

  殷勇便道:“我只恐你老人家嫌我粗卤,若如此说,情愿拜在膝下。”

  许公道:“但只是你父母只生你一人,并无兄弟。你的叔父也只得一子,又难过继。如今你既肯认我为父,得慰我目前晚景,也就好了,却不必改姓,使你父母泉下不安。”

  殷勇应诺,当下就请许公上坐,口称父亲,四双八拜。许公却立受了。十分欣慰。这时金母婆婆俱在面前,殷勇一一拜过,即改口以外婆、甥舅相称,尽皆欢喜。金婆婆对许俊卿道:“你承继了这个儿子,老来也有了靠傍,日后还要享他的厚福哩!”

  当下殷勇又说起刘电劝他从戎的话,明日即要禀辞前往。许公道:“你有此人材胆量,岂可埋没?将来若博得一官半职,也与先人争气,不枉了今日一番父子之情。”

  当日金振玉就收拾了一桌酒席,一来是贺他父子之喜,二来就当与殷勇饯行。此日大家都把愁肠暂放,父子甥舅同席叙话了半夜才睡。次日,殷勇即拜辞了父亲、母舅,又进内拜辞了金母婆媳。他郎舅二人早已设凑了十数两银子,与他为衣装之用,当时同送他到江边,搭船往京口去了。这边两县准了状词,出差严缉,反赔了些差钱酒饭,究竟没有下落,却成了一宗疑案。

  这许俊卿住在金家不及两月,却值金振玉的堂叔金必显选授了江西南安府大庾县知县,家中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公子,要去赴任一切无人料理,特来接侄子一家们同住,并请许姑爷到任所教儿子读书兼理书札等件。他郎舅二人因失女之后合家愁闷,求签问卜,四路寻访,终无影响,已无计可施。今见叔父来接,郎舅相商,不若趁此机会,一来好沿途寻访女儿消息,二来免得在家纳闷,因此大家备办起程。金振玉将家事托与他内侄朱英管理。许俊卿亦将自己房屋托与紧邻周老人居住管理,将可带之物收拾带去,其余粗家夯伙,一概留下。两家相随金必显择日起程,赴大庾县上任去了。

  且说刘电自与殷勇别后,一路无话,兼程赶赴沂水县来。这时正值七月中元时候,于路见家家祭扫,不禁触目伤心,垂泪不已。当日就在北关旅店住下,即与店主人说知搬柩情由,烦他预觅了几个村汉,各备锹锄,到明日往义冢处起柩。正是

  旅夜悲伤难入梦,异乡飘泊为何人!

  不知明日如何启棺?且听下回分解。

  我尝思银钱何物耶?吃不得,穿不得而世人狠命相争者,以衣食俱从此出也,遂致有父母不齿,亲戚畏惧,几欲哭煞天下后世人!甚至少有施于人,便沾沾德色;少有求不遂,便恨恨不休。本半分不舍,却说的是慷慨话,本奸诈百出,却说的是正气话,坑人害人,总由此物。昔人云:“看来世事金能语,到人情剑欲鸣。”

  亦是痛恨此辈也。篇中写刘电重视豪杰,轻视银钱,何处复有此人,真欲令人想煞,写殷勇笔笔从刘电写出,盖刘电有识英雄具眼,写殷勇至十二分,便是写刘电亦至十二分也。其开脱许、金两处,以便雪姐安顿刘家,又是人意想不到处。末从刘公子暗御到岑、蒋二人,斗笋自然,真绝妙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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