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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岑秀才奉母避冤仇  何公子遇仙谐伉俪(2)


  女郎笑道:“请问郎君,妾如是鬼,郎君可畏惧否?”

  何生道:“人鬼虽殊,其情则一。倘情有所钟,生死以之,何惧之有?且请问小娘子姓名来历。”

  女郎笑道:“妾实告君,我非狐鬼,乃谪仙也。只因有过,暂谪尘凡,与郎君有夙世之缘,故不避嫌疑俯就;若不见弃,且与郎君有益。”

  何生大喜道:“小娘子真神仙中人,今自屈来此,只恐我无福消受。总然是鬼,亦当相恋,何况仙乎!”

  当时情兴勃然,随携手并肩,与之宽衣,只觉肌香肤滑,情荡神迷,互抱上床,极尽缱绻。何生从未入此温柔乡,而今真个销魂矣!因搂颈问其住居眷属。女郎道:“仙凡交接,大凡要有夙缘方能会合,若使无缘,断难相强。至于住居虽有,君亦难到,问欲何为?”

  何生道:“闻得亦有狐属之类假托仙名与人为祟者,是何缘故?”

  女郎道:“凡属精灵变幻惑人,亦常有之事,不足为怪,大抵缘至而合,缘尽而散。即或其人有夭折伤亡之处,原是其人命尽禄绝,并非若辈之祟;再或其人凶狂淫乱,故使若辈促其丧亡。如武三思辈,亦是数所使然。倘有人无故伤残若辈,自然也有报复之道;否则与人交接,有益于人处甚多。若其人根基本来深固,福禄绵厚,则若辈更可益以厚福;若其福德浅薄,即与之因缘会合,亦不能强而益之。”

  何生道:“据仙姊说来,与小生固属有缘,但恐我无福克当。将来究竟何以结局?”

  女郎沉吟未答,似有欷歔叹息之意,良久乃言:“郎君此时,情意虽好,其中修短有数,不能预定。所虑郎君福禄浅薄,恐有中变,然此时尚早,不必过计。”

  何生亦不复问。两个枕上欢娱,绸缪备至。

  初则宵来昼去,继而终日不离。僮仆辈亦无嫌避,皆以仙娘称之。后来,朋友辈知道,凡请见者,惊心夺目,无不以为神仙中人,亦有固请一见而终不与见者,何生亦不能强。惟世交蒋士奇到来,便十分敬重,教何生款待尽礼,常说他是端人正士,后来功名富贵未可限量。至于操作井臼、女红中馈之事,无不尽美。真同伉俪,恩爱异常。两月之间,腹已有妊,年余即产一女。何生甚喜,遂无他娶之念。仙姊亦云:“郎君若能矢志不移,尚当为郎图一后嗣。”

  何生亦喜而唯唯。

  大凡人生在世,富贵穷通、寿夭鳏孤,俱有定数,非人可能逆料。假若何生矢志不移,与这仙姊始终偕好,生子续嗣,岂不完美、总因少年情性,初时得此丽人,便如获至宝;迨后习以为常,便觉司空见惯;又兼有三朋四友口舌呶呶——有的道:“你是个名门旧族,岂可不选门当户对正经婚娶,乃与一妖异为偶,岂不被人笑话?”

  有的说:“他虽然美好,终不知他来历,日后恐难保始终。”

  有的说:“总然与你生育子女,到头来,人知道是妖异所生,谁肯与你联姻婚配?”

  ——似此众口呶呶、言三语四,把一个何生弄得没了主意。这日因与心腹世交蒋士奇商及此事,要他定个主见。这蒋士奇是个豪迈之士,见他问及,便道:“情之所钟,固不能忘。但夫妇为人伦之始,原不可苟,如今当正娶一房为嫡。他果是仙流,必不见妒,如此则情义两尽。”

  何生听了,只是点头,自此遂有另娶之念。这仙姊亦早知其意,只做不知,听其动作而已。

  却说何生有一族叔何成,年将望六,一生不务正业,惟以嫖赌为事,以致家业荡然,目前又无儿女,只夫妻两口度日。何生的父亲在日,亦常常周济与他,无如到手即空,难填欲壑。及到何生手里,虽不能如先人看顾,斗米束薪,亦屡屡照拂。自何生有了仙姊,他从不能一见,心中愧恨。如今知道何生有人劝他婚娶,这日走来,说起:城中黄员外家有一女儿,生得如花似玉,年才二九,女工针黹无一不精,又是独养女儿,妆奁甚是丰厚;这头亲事,我知详细,不可错过。何生因知他是个荒唐的人,难以凭信,因随口应道:“承叔父好意,但婚姻大事,尚容打听明白,再烦叔父为媒。”

  当日就留何成酒饭而去。

  次日,何生因往相好处探访这头婚事,果与何成所说不差,因思:若即请他作媒,恐又生出别故,不若竟烦蒋兄为媒,万无一失。当时主意已定,即央请蒋士奇作伐。那黄员外与蒋土奇又是相好,知何生是世族人家,且人物风雅,便已应许。选日行聘、择吉婚娶,诸事已备。

  直到行聘前一日,何生归家,对着仙姊欲言不语,自觉抱渐;欲待不说,事已成就;欲待说出,又恐见怪。正是:

  只因自不坚情意,莫怪人多说是非。

  究竟不知何生如何说出来?仙姊果否允从?且听下回分解。

  月岩曰:此回是一部大书纲领,题目必安排得宽大,后面才做得出好文章来,如正写岑秀才奉母避仇,却即倒写何生家一番起落,天时人事实非意料。中间插出蒋士奇何成,一以安顿岑姓,一以败坏何家。文心周匝,笔意圆通,毋得草率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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