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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赵如子苦留意再题勾引句 司空约不放心二访列眉村(2)


  庵僧自去。管门看得平常,只等大相公起来,吃过饭,方才交了入去。

  司空约初接了,也不知是那里来的,及拆开开细看,方知是赵白和题墙的二诗,早满心欢心。再细细看诗,见诗“休寻错”、“要认真”等句,皆是责备他寻访得不仔细之意,愈加欢喜道:“如此看起来,果是我寻访得不仔细。既是列眉村没有个赵白,则此三诗,却是谁人和的?若说这赵白不住在列眉村,为何列眉村口墙壁的诗,他就看见?细细想来,还是我前日粗心浮气,访得不详细,乡下人耳目粗浅,识人不广,故致我虚往返了一番,转受人之讥诮。倘或再往,又是如此,却将如何?”

  因想起道:“他送书来,毕竟有人,细问其人,自然知道。”

  因叫管门的家人进来问道:“这赵相公送书来的人今在何处?”

  管门人回道:“这赵相公送书人不曾来,是观音庵和尚代他送来的。”

  司空约道:“既是庵僧送来,你可去问他庵僧,赵相公的管家还在么?如在,可同他来,我有话问他。”

  管家人领命,忙忙去问了来回复道:“赵相公的管家因不要领回书,故投过书就回去了。”

  司空约听了。甚是懊悔,道:“他既有人来,就该问他个详细。岂不为妙,偏偏不巧,又放他去了。明日去寻访,未免又要费力。”

  因又想道:“这赵白前日突然去了,父亲曾命我访消息,打听着落,因寻访不着,故不曾复得父亲之命。今他既送此二诗来,虽还未见其人,然二诗俱在,便是消息,便是着落,岂可不通知父亲。”

  因拿了二诗,自走到后厅来,寻见父亲说道:“前日父亲曾吩咐孩儿想赵白无端而去,故孩儿一时也想不出,因问明了列眉村即是赵家坳,孩儿来到列眉村去寻访赵白。再三寻访,只是不见。一时心不细,因题了一绝一律于村口壁上,以致怀疑焉有之意。不想这列眉村中原有个赵白,见了孩儿二诗,甚是不悦,故和了二诗,叫人送来与孩儿,深怪孩儿访之不细。”

  一面说,一面就将二和诗奉上父亲,道:“请看便知。”

  司空学士接了一看,不胜大喜道:“此果然是赵生之诗。其人既果在列眉村,则来去不为虚妄矣。”

  司空约道:“他去来虽不为虚妄,然儿虽通声气,却实实未见其人,意欲明日再去一见。倘前言不爽,将妹妹的婚姻再申定一番,岂不更妙。”

  司空学士道:“我前要你推测者,恐他指东划西,其言不足凭耳。今列眉村与赵白其人其地俱实,则‘金榜标名’与‘花烛生春’一诗,亦已盟之久矣,何须再订,再订反觉多事。况今秋乡试在迩,莫若让他与你乡试过,看中与不中,再作道理。若只管去琐琐,未免有伤女家之体。”

  司空约听了道:“父亲所教甚是,且放下再处。”

  遂退了出来。又暗想道:“父亲所论已定者,乃赵白与妹子婚姻也。着是赵如子和我《求美》之诗,许我‘西子如今别有村’,至于西湖上小月老指我小蓬莱之路,分明又是我的一段婚姻,却才现得一影,尚不知形在何处,若不急去访,岂不失之千里。就是赵白两首和诗讥刺我访求不细心,亦无非还要我去重访耳。测其要我去重访之心,未必正图一识其面,一叙寒温耳,定然有美玉蕴于椟中,要人识取耳。我若茫茫漠漠,不知领会,岂下辜负了他三番四复之深意。其人若只寻常,也还罢了,倘是个绝色佳人,岂不自误。莫若瞒着父亲,还去一访,看个有无好丑,也好放心。”

  主意定了,遂推托有别事,又悄悄到列眉村来寻访消息。正是:

  有消有息不须寻,消息全无怎放心。
  不放心寻消息在,放心消息竟沉沉。

  赵如子得了老家人送去诗的回信,以为二诗到了司空约那边,定来重访。要仍与他一个不见面?不独要将他重来寻访之兴扫尽,竟要连后面婚姻之路俱阻塞断了,则从前两番和诗,俱属无用,若真真与他欢然接见,将前后事一一说明,又恐怕太容易了,使人看得等闲,后来做事,便不钦敬,便不猛勇。只打点取个巧,微露半面,以为龙首,使他窥见,惊惊喜喜,信以为真,却深藏半面以为龙之尾,使他不得见,猜猜疑疑,留以结婚姻之大案,则从前指点,足令人生感,向后功名,又不敢不勉矣。

  这些机关,皆是赵如子平时打点在胸中,今日正当其时,只得要用。却又喜得他恰又有一个寡居伯母王氏,又没有儿子,虽有些田产,因所用不多,竟不料理耕种,所收甚薄。与如子却是亲房,过从甚好,一月之中,到有大半月住住如子家里。见如子长成,日日为他亲事着急。如子因将这段婚姻之事,俱细细对他说了,要他作个引头。又喜得他恰住入村来的大路上,正好招邀。这伯母王氏,一一俱问明白了,便回家去,日日坐在门前守候,只侯了七八日。

  这日将晚,方看见一位少年官人,生得风流俊秀,穿着一身纱衣,骑着一匹骏马,从村口入来。后面跟着一个老家人、一个小童子,又一健仆挑着行李。王氏看见,知是那一窍,便故意现身走到街中使他看见。此时是五月二十日,家家耘种甚忙,又天气初热,路上行人甚少。司空约进得村来,便勒马叫家人去寻旧寓的主人。恰恰的旧主人夫妻都下田去了,门是锁的,家人见了,只得向前另寻人家。远远看见有一妇人立在街中,因忙走上前向着那妇人道:“我家相公有事到此,因天晚了,要借你家暂住一夜,明日重谢,何如?”

  那妇人故意看了一看道:“我家又不是饭店,如何下客?但看你相公是个贵人,不妨得,请在老身家下停住。”

  即则家人将行李搬进来,那妇人连忙将茶送上。吃毕,司空约即问道:“你此处有个赵白相公,可认得么?”

  赵妈妈道:“既有其人,如何认不得?”

  司空约道:“既是认得,为何我前次来,村头村尾都问遍了,也无一人知道?”

  赵妈妈道:“这不知,定有个缘故。你且说来,待我老身与你认认看看。”

  司空约道:“这个人姓赵名白,表字非玉,年纪才十七八岁,生得人物清秀,就如花朵一般。明明有人,为何再问不出?”

  赵妈妈道:“若问赵白,莫说外姓没人知道,就是我老身同一赵姓,也不知道,就到家谱上去查,也没个赵白相公。又执定有人,难道是说谎。此中差错,有个缘故。”

  司空约道:“有甚么绦故?求妈妈见教。”

  趔妈妈道:“待我说与你听。”

  只因这一说,见面胜似闻名,闻名又不见面。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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