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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金山寺元虚遇盗(2)


  毕纯来也笑道:“如此说时,老兄竟是个白木才子了,既然这等,今番上京,何不多带些金银,索性再西贝他一个进士,岂非全美,况小弟都中相知不少,当为效劳也。”

  元虚道:“秋间为这举人,用去四五千金。虽然侥幸成功,却也不见十分威风。至今懊悔不已,若要买一个进士,怕不要万金之数。我有这若干银子。在家好不快活,却定要这进士何用?”

  毕纯来道:“吾兄何出此言。你把这万金摆在路上,要人叫声老爷,谁肯来叫你老爷?况就是万金,须有个用完的日子。如今反来买了一名进士,选了一个衙门,那时乌纱绛服,紫绶金章,出则五花头踏,入则鼓乐喧迎。那个不来趋承你?假如有人要准一张状子,或是五金或是十两,送将进来。只要笔头动动,又不要费我气力。那时少不得还要着几个得力之人,在外面做针儿引线。就有那些好胜健讼的良民,寻见着了线索,或是五十,或是一百,多则千金万两,谨具奉申将来,任凭他大小官司,只要价钱扣足,那时在法堂之上,变转了这副面皮,发卖出来,把有理断做没理,无理审成有理,要打就打,要骂就骂,随你施为,岂不名利两全?兄今空有这万金家计,无过称得个富翁老官,看财童子罢了,怎似那般的威风。”

  元虚听了毕纯来这一席话,不觉喜欢菹:“举人虽已买了一个,不道这进士也买得来的。”

  毕纯来道:“兄还不晓那些发科发甲的,一大半是钱财上得来。若要真才实学,会有几人?”

  元虚道:“但舍间历年多事,甚觉乏钞,一时凑不足这万金之数,奈何?”

  毕纯来道:“银子虽少,兄那田房屋产却多,要他何用?若买得一名进士,选了一个衙门,怕再置不起么?”

  元虚道:“倘到那里,因是辇毂之下,关防周密,竟不能夤缘到手。可不反惹人耻笑!”

  毕纯来道:“只要有了银子,何愁不能夤缘,即算买不到手,那银子端原在吾兄身畔。再或怕人家耻笑时,就举人干选,挥其两千金,也便公然去做官,比那刀笔出身的,究竟高贵得多哩。”

  元虚笑道:“依老先所言,似这般容易时,连那十年窗下,也叫做枉自劳心了。”

  毕纯来道:“这向须说来,四书上明明道:‘何必读书,然后为学。’难道兄不曾读这两句来?就是文昌司命面前,那位魁星,你遭为何一只手笔,一只手却捻着一个大元宝,用不着笔头时,就要元宝来了,所以前人这般制造耳。”

  元虚不住点头道:“原来如此。老先破的之论,使晚生茅塞顿开,从此取青紫如拾芥矣。”

  正是;

  富贵从来都有命,漫思持镪撮巍科。

  当下夏元虚听了毕纯来之言,觉得津津有味。果然发想起这顶纱帽来。次日,即浼毕纯来作中,将夏英所遗田地房产,俱贱卖了,凑足万金之数。叫一只飞纱大船,同了毕纯来并带管家夏留择日起身,一路耽搁游玩,饮酒谈笑,果然有兴。

  不一日已至苏州。毕纯来道:“苏州的虎丘,最是名胜之区,便道经此,不可不游览一番,况此地女人水色甚好。兄在杭城访妓,不若此间更自可人。”

  元虚说道:“晚生亦久慕吴门女色,今既到此,岂可虚邀。此番入都,倘能侥幸一官,出来必要买几个侍妾回去也。”

  因叫船家停泊于阊门之外,叫夏留在船照管。两个一同上岸,去游虎丘。

  时正仲冬天气,游人稀少,景物萧条。走了一遭,觉得乏兴,随即下山,时已傍晚。元虚笑道:“虎丘之游竟尔乏味,近侧或有妓馆,与老先小酌三杯,消遣客途寂寞,方不虚此一行。”

  毕纯来见说,询问居人,方知虎丘之下,现有平康。二人因同赴衍院,早有粉头迎入坐定,便问道:“二位相公,贵处像是杭州,但未知尊姓。”

  毕纯来道:“我姓毕,曾做过天台典史。这位公子相公姓夏,是今科簇新的举人,因上京会试,在此经过,向慕贵处女色最佳,故特停舟阊门,上岸走访。不知大姐名姓,亦要请教。”

  那妓女笑道:“原来是一位新贵相公,一位旧贵老爷,失敬,失敬。奴家名唤虫二姐,今年十八岁了。”

  元虚道:“如此该是重九,怎么叫做虫二。”

  虫二笑道:“不是这个‘重’字,乃虫蚁之虫,二三之二。”

  毕纯来道:“这却怎么解释?取得甚是不通。”

  虫二道:“当初也是一位举人相公取的,道奴家容貌标致,真是风月无边,故名虫二。”

  元虚道:“原来是这个缘故,倒也取得有理,但我方才所言重九,正合着大姐年年十八岁也,取得不曾差。”

  虫二将元虚瞅了一眼道:“相公倒会取笑人,我今年才说得十二年十八岁哩,那里就是年年。”

  说罢一齐大笑。

  毕纯来道:“闲话少说,我们且打点吃酒罢。”

  虫二便叫汤保去备办将来。三人饮了一回,元虚道:“闷酒却难吃,毕老先请生发生发,方觉有兴。”

  毕纯来道:“怎样生发,还是掷色,还是猜拳,还是行令?”

  虫二道:“自然先行了令,却再猜枚掷搀色。”

  毕纯来见说,想了一想道:“既要先行酒令,我说一个席上生风,要《四书》一句,合着免饮。若是合不着,罚三大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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