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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一箭又雕俱得意 满门共庆乐人间(2)


  居公子坐在轿中,叫人揭起帘儿,对着管门人笑说道:“我行古礼亲迎到门,自应有赏。我想你家小姐多才多貌,我该有催妆诗请教。只是结亲以来,从未睹你家小姐的珠玉,只得要反而行之,未为不可。烦你致意小姐,倘蒙小姐不吝挥洒片言,使我捧读登堂以待,何如?”

  管门人传入内,去了半晌,只见有个使女走到新郎轿边,笑嘻嘻说道:“我家小姐从不夸才炫色,所以无闻于外,只是幽闲贞静于内,以俟好逑之君子。今以天作良缘,配偶公子,亦素闻公子之才貌,将来吟咏以乐闺中。不意公子不容少缓,反要小姐抛砖引玉,又不敢固辞,只得草率应命,以博公子一笑。”

  说罢,袖中取出一幅红绫送入轿中。

  居公子连忙接着,只见写得笔法字做苏黄,龙蛇飞舞,先是欢喜心窝,然后看诗,却是一首七言绝句,上题的是:

  久闻才美胜瑶仙,愧我枋榆羡有缘。
  尚德自应无貌取,苹繁箕帚旧家传。

  居公子看完,满心欢喜。因想道:“她将我比做瑶仙,又能自谦,夫妻宿世之缘。又叫我娶妻不在容貌,只取四德三从。又直说自己只晓得事夫,亲操井皿,以奉姑嫜。所习家教如此,余非所能,实是个才能、不妒之贤女子。我今为许郎得此佳妇,不但许郎得美妇为喜,我亦得此女为友,洵可乐也!”

  此时,许绣虎与居公子的轿子,只左右相并。居公子将诗看完,笑嘻嘻着人送与探花共赏。许绣虎看了点头,喜贺公子得此贤才美妇,即使人送还居公子。居公子心中已有笔砚准备,叫人捧着,取笔蘸墨,就在红绫之后,题了一首和诗付与使女。使女将诗持入,奉与来小姐,来小姐接着,只见上面题的是:

  鹊桥已驾待天仙,箫鼓喧阗娶好缘。
  缘有缘无何必问,风流潇洒古今传。

  来小姐看完,笑了一笑,将诗笼入袖中。

  外面三声炮响,大门齐开,来公子将居公子迎接大厅相见。厅前阶下笙箫之雅不绝于耳。

  候不一时,来小姐已在后厅坐入花轿,出到厅中,居公子亦坐入轿在前。出了大门,让来小姐在前,居公子轿在后,来公子同了诸亲俱来相送。又添了吏部天官一副全执事,摆得铿铿锵锵,威仪整肃。一路灯光灿烂,火炮流星,尽极人间之盛。

  不一时,到了厅中,两位新人共立红毡,先拜天地,后拜居行简夫妇。居公子与来小姐相对拜了四拜,就请过许绣虎来相见。许绣虎相送新郎二人入了洞房,即出来同着居行简在厅堂宴饮待客。

  居公子同来小姐入了洞房,另有一班女乐伺候的鼓瑟吹笙。来小姐的亲随,左右的伴婆,在花烛之下,念了许多吉利的诗赋。将来小姐头上方巾轻轻挑起,露出美容,真不啻胡然而天,胡然而帝,直欢喜得居公子心花俱开。共饮合卺筵席,左右使女奉酒,各人饮过交杯。居公子即打发女乐并请人出去,一时静悄。但见:

  宝鼎中异香缭绕,洞房内兰麝熏人。

  此时,居公子只嘻嘻笑笑,风风流流,举杯向着来小姐频频劝酒。来小姐满面娇羞,不敢应答,俯首默然。

  居公子见她害羞,遂又笑说道:“小姐出自显贵,丰姿洛神。学生虽承父荫,尚系寒儒,得邀天眷,成为夫妇,三生之幸也!但百年夫妇,今宵伊始,况小姐赐教有缘。既有缘矣,当此洞房花烛之下,何事不可言谈,而拘此女子态耶!”

  来小姐听了,欲待不答,却偷看居公子,果然貌美有若妇人。又见他说话温柔,风流可爱,暗暗欢喜。只得说道:“妾乃蒲柳之质,得配君子,固邀天幸矣!今在花烛之下,与郎君较,自觉不敌。既为夫妇,郎君自能为妾包涵,只堪铺迭供役而已。”

  居公子笑道:“小姐何太谦至此。”

  遂叫侍女奉酒。小姐见不能推却,只得微微而饮。因而情熟,遂说说笑笑了半晌。

  居公子故作酣然醉态,使人撤去筵席,遣发众侍女出去。自己起身将门关好,回过身来,已见小姐坐入账中。居公子遂笑嘻嘻走来同坐,说道:“小生草率和章,已言鹘驾矣。虽不敢牛郎作比,而小姐实系天仙,敢不想欲渡明河,作鸳鸯之交颈。”

  来小姐低头不答。居公子又笑道:“今夕何夕,欢娱夜短时也,毋谓书生瘦怯,不能为鲁莽汉耶!”

  来小姐见有恃强之意,愈觉满面通红,娇羞畏缩,只得强挣说道:“夫妇固所不免,然亦有告免宽限,郎君何必拘拘于此,此时妾已惊惶无措,莫若以待情熟而后言情,未为晚也!何必乘人之危以危人,妾为郎君不取也!”

  居公子遂乘机说道:“从来情动乎中,方能浃洽,非小姐不能语此,敬从尊命,挑灯谈论何如?”

  来小姐道:“固所愿也!”

  居公子遂携小姐的手,到灯前对坐,谈论古往诗文。

  来小姐先谦后答,渐渐情熟。居公子笑问道:“闻得当年岳父曾为小姐选中许生,这事确否?”

  来小姐道:“家君选许生才貌双全,事实有之。”

  居公子道:“那时彼乃一个寒儒,为何雀屏中选?”

  小姐道:“人是寒儒,心慕才美,故此不从,然亦天意有在耳!”

  居公子道:“小姐才貌世间罕俦,许子才华当今无匹。闻他当日拘禁内室,逼令就婚,却得小姐用情放走,此事亦真否?”

  小姐道:“此乃家兄憨性,见不允亲,遂萌无礼之加。传入闺中,使我惊骇抱惭,因思婚姻礼与愿耳,不愿而强之,悖礼甚矣!故此禀知母亲,遣出是真。”

  居公子道:“情之所钟,我辈当然,小姐真情种也!”

  来小姐道:“只不过一时为礼怜才起见,非情也!”

  居公子笑道:“天下事最不可料者,情之一字耳!设使小姐当日置之不闻,听令兄处置,许生势必捐躯,却得小姐周全,以结我妹之缘。今又成名,不独许生与舍妹感小姐之情,而我亦知感矣!但有情于前,自然有情于后。我方才与小姐拜天地、父母之后,请来相见的这位白面乌纱即许生也,小姐可认得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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