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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醒尘梦轩庭合笑 联鸳被鱼水同谐(2)


  不日到了家中,至十一月,楚卿庭前腊梅盛放,请子刚夫妇赏花。原来两边通家,每饮酒,俱是夫妇齐请。一边帘内,一边帘外。饮酒中间,说起告假期限将满。子刚道:“富贵如浮云。我想,一举成名,男儿愿足。意欲往吏部用几两银子,在林下做个闲人。不知贤弟高见何如?”

  楚卿道:“弟正有此志。”

  子刚道:“世事如朝露,又如定盘星,决不由人计较。我当初嫌发妻貌丑,辜负他郁死。后来千选万选,娶个井氏,反弄出丑态,到前日白莲寺结局。当时,我深自愧悔,誓不再娶。又蒙兄惠我夫人,岂不是一场大梦,被柝声唤醒?”

  楚卿道:“弟当初要往遂平,不意在上蔡遇见我夫人。彼时,弟虚空妄想,如做梦一般。谁知得了一个又牵出一个,岂不是天定?”

  若素在帘内,对衾儿道:“只难为我,一边为着楚卿,一边为着喜新,又为着秦家妹妹,忙碌碌替别人做梦。”

  衾儿道:“胡爷是哄人的班头,造梦的符使。我被他做了两年梦。”

  蕙娘道:“岂但姐姐们,连我也走在梦里。”

  衾儿道:“我们的梦都醒了,只有厍公子如今还睡着哩。”

  帘内帘外,俱笑不止。帘内若素对衾儿道:“如今改他一个号,叫楚卿罢。”

  齐齐笑倒。楚卿听见,唱道:“倘外人传出,像甚么样 !”

  子刚道:“正是大嫂爱兄处。”

  一齐大笑。饮至日晚方散。

  是夜,楚卿该宿在若素房里。若素因楚卿将采绿嫁去,新讨的丫鬟把香熏被不中用,埋怨楚卿。楚卿说他不贤,两边争个不止。蕙娘听得,走过来羞着楚卿道:“好乏趣。这是我的新郎,与你甚么相干?”

  大家笑起来。蕙娘曳了若素,到自己房内。若素道:“妹妹,楚卿不知好歹,这样天气,不是你伴着就是我伴着,那管得我两个寒热?我今夜在这里睡,看他如何?”

  蕙娘道:“甚妙。”遂唤阿翠,闭上房门去睡。

  当时楚卿酒醉,先去睡了。一觉醒来,又冷又寂寞,辗转不安。晓得若素在蕙娘房里睡,遂披衣起来,走到蕙娘房门前,唤阿翠开了门,摸到床上。见两个侧身搂抱而睡,竟不睬他。楚卿就卸下衣裳,钻入被里,竟压在两人身上。若素道:“我两人正要好睡,这楚卿又来搅我做梦么?”

  楚卿道:“我是你梦中人,若神女没有襄王,怎做得阳台风月?我来此,正是鱼水相投。”

  两个只得放下中间,楚卿将两只手臂,一边搂一个睡着。若素道:“一晚就守不得,亏我两个怎样惯了。”

  楚卿道:“我不是蕙娘的新郎,他独睡,埋怨我不得。你做新郎却不在行,蕙娘要埋怨你,只得央着我。你独睡,一发埋怨我不得。只亏我两下周全耳。”

  若素笑道:“当初偶然把水晶带钩,换你的蓝鱼,你说如鱼得水。不意今日应着这句话,也是奇事。”

  蕙娘道:“我的姻缘更奇。偶因过客传得相公两首诗,题下注着‘韵不拘’,遂将《花魂》题用了《鸟梦》原韵,将《鸟梦》题随意作一首。不意暗合姐姐原韵。彼时,我想来是个奇遇,故此认真求配。谁知前日舟中,上半夜合了姐姐的韵,下半夜合了相公的韵。”

  语毕,三人大笑起来。蕙娘又道:“当日见姐姐推三阻四,不得已抢了一个蓝鱼,又却是相公聘物,岂不是天定么?”

  楚卿道:“我这鱼原是活宝,只可惜不曾游入大海,成龙上天,却游在两条滨里,被你两人夹住。”

  若素、蕙娘一人一只手,两边乱打。楚卿两只手又被他两个粉颈压着,动弹不得,直至告饶。蕙娘道:“姐姐,他自己说是鱼儿,笑我们是滨儿,我今莫叫他楚卿,叫他梦鳅罢。”

  三人又笑。

  以后,楚卿也不做官,夫妇联吟,难以尽述。后若素生一子一女,蕙娘生二子。楚卿将蕙娘次子,绍秦氏世脉。衾儿生三子一女,两下结为婚姻。今两家子孙,俱已出仕。予过其居,见案头有《宝鱼诗集》,因询其始末,传出佳话云:

  何须书座与铭盘?试阅斯编寓意端。
  借得笑啼翻笔墨,引将尘迹指心肝。
  终朝劳想皆情劫,举世贪嗔尽梦团。
  满纸柝声醒也未,劝群且向静中看。

  评曰:

  此回,正是挑剔情梦处,全部收拾干净,是一篇之绝妙结题。或问:“此书个个击醒,至井氏犹能悔悟,独厍审文尚在梦中,岂不是点化者耶?”

  答云:“只为他身份不好耳,厍公子装身份者,你道不在梦中么?”

  客敬服曰:“此不击之柝,寓意更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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