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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山人脸一抹便转(2)


  大家遂一哄而出。

  此时,天子正在文华殿与几个翰林赏鉴山黛的诗赋。忽赵公公领了众官来回旨,因将第五题呈上。天子看见山黛条写一人一事不差,满心欢喜。因问周公梦六人道:“你六人与山黛考较诗文,还是如何?”

  周公梦等齐对道:“臣等奉旨与山黛考较诗文,非不竭才。但山黛虽一少年女子,然学系天成,才由天纵,落笔疑有鬼神辅助,非臣等庸腐之才所能及。谨甘心待罪,伏乞圣明原谅。”

  天子大悦道:“汝等既甘心认罪,则山黛非假才,而朕之赐书、赐尺不为过矣。”

  此时正交新秋,天子正食瓜果而美,因命近侍撤一盘,飞马赐与山黛。近侍领旨而去。天子因问窦国一道:“尔何所见而妄奏?”

  窦国一奏道:“臣侍罪谏垣,因人言有疑,故敢入告。今亲见其挥洒如神,始信天生以佐文明之治。臣妄言有罪,乞圣恩宽宥。”

  天子闻奏,倒也释然。

  只见山显仁奏道:“窦国一谓臣女以假为真,其事小;其论臣以才色献媚,又论臣关通天子,此事关臣一生品行,不可不究。”

  天子变色道:“怎么叫做关通天子?”

  山显仁道:“臣不敢言,只问纠察司礼监臣即知。”

  天子目视赵公公,赵公公因跪奏道:“方才众臣考较完,欲同入朝回旨。窦国一拦住道:“‘事有可疑,从未见小小女子敏捷如此,必是圣上宠爱山黛,阁臣有力关通,先知了题目,夙构诗文,故能信笔抒写如此。’众臣便都疑惑起来。”

  天子问道:“众臣既疑,为何又同来认罪?”

  赵公公奏道:“因山黛说道,‘圣上宠爱与阁臣关通,一时难辨,只须窦科臣自出一题考较,真假便立见了。’窦国一尚不欲出题,是山人宋信撺掇出一个绝对与山黛对,山黛飞笔就对了。众臣无词,故同来回旨认罪。”

  天子闻奏大怒道:“窦国一说山显仁关通,已是毁谤大臣,怎么说朕宠爱,先事传题。难道朕一个穆穆天子,为此诡秘之事!蔑圣污君,当得何罪!着锦衣卫拿付法司究问。周公梦、夏之忠、卜其通、穆礼、颜贵五人,俱系窦国一荐考,原非有意,既认罪,俱姑免不究。宋信以么么山人,一诗不成,辄敢厮名绅列同考,以辱朝廷,定系窦国一播弄起衅之私人。着锦衣卫拿至午门外,打四十御棍,递解还乡,山黛赐金花表札,以旌其才。”

  圣旨一下,早有锦衣卫官,已将窦国一、宋信鹰拿雁捉的拖了出来。周公梦等五臣默默伏在丹下,叩头请罪。

  天子又问赵公公:“山黛所作何对。”

  赵公公口奏,天子御笔写在案上观看,不胜大喜。因敕周公梦五臣平身,并召拟题几个翰林至龙案前观看。因道:“小小女子,有如此异才,怎教朕不爱!”

  众翰林奏道:“此女实系才星下降,非寻常可比。陛下爱之,正文明之所启也。”

  还说不了,只见送赐瓜果的近侍回旨,附上山黛谢表一通。天子亲览,只见上写:

  大学士礼部尚书山显仁女、臣妾山黛奏为谢恩事:
  蒙恩钦赐瓜果一器,感激圣恩。谨望阙谢恩祗受外,闻科臣窦国一蔑圣污君,拿付法司;山人宋信播弄起衅,赐打四十御棍,二臣罪固应尔。但念事由妾起,妾虽蒙恩隆重,谬谓贤才,然不过十岁一女子耳,得失何足重轻。窦国一虽过为诋毁,实朝廷耳目之臣;山人宋信虽不无起衅,然士也赏罚皆关典礼。若为臣妾一小女,而缧绁廷臣,搒挞下士,是为诗文小爱而伤国家之大体也,实非圣明朝之所宜有者也。故敢冒死谏言,望皇上展如天之度,宽赦之。国体幸甚;臣妾幸甚!仓卒干冒,不胜惶惧待命之至。

  天子见表,龙颜大悦道:“山黛不独有才,德性度量又过人矣。”

  因将本付与山显仁道:“卿以为何如?”

  山显仁见拿下窦国一与宋信,满心欢喜,还打帐嘱托法司重处,却见女儿上疏反为解救。一时没法,只得奏道:“恩威俱听圣裁,微臣何敢仰参。”

  天子笑道:“论法原不该宥,朕但要全卿女之德,故屈法宥之耳。”

  因批本道:“准奏。窦国一免付法司,吏部议处;宋信饶打,限一月解回。该部知道。”

  旨意一下,天子驾起还宫,各官退出。与窦国一相好的内臣,急急传出旨意。宋信已打了十棍,方才放起。窦国一已将到法司,赶回。二人细问饶免情由,方知亏山黛本救之力。窦国一无限没趣,躲了回寓,闭门听处不题。

  却说宋信虽然饶了,已被打了十棍。打得皮开肉绽,痛苦不禁,又有人押着要递解还乡。宋信再三央人保领,方许棒疮好后起解。心下想道:“我宋信聪明了一世,怎么一时就胡涂到这个田地。他一个相府女儿,又是真正奇才,天子所重。倒不去奉承她,反倚着一个科官,与她为 仇,岂不差了主意。今日若不是山小姐讨饶,再加上三十御棍,便活活要打杀了。明日何不撺转面皮,借感谢之意,作入门之阶。倘得收留,又强似与晏知府、窦给事相处了。”

  宋信自家调算不题。

  却说山显仁回到府中,埋怨女儿道:“窦国一这厮十分可恶。今日若不是你有真才,将众人压倒,他还不知怎生作恶。后来已奉旨拿送法司,正中我意。你为何转上本替他解求?”

  山黛笑道:“古人贵宠而不骄,骄而能降。天子圣明,岂不知此。今日之事,正不骄能降;一可结天子之心,一可免满盈之祸。此自安也,岂救人哉!”

  山显仁默默点首。山黛又说道:“况此事实系孩儿前日讥刺晏知府起的衅端。今一旦加之宋信,孩儿于心实有未忍。”

  山显仁道:“这也罢了。但是前日晏文物的绫扇,为何得能遗失?”

  山黛道:“皆缘侍妾辈不识字,故混杂错乱,忘记交付孩儿。不独此也,前日还有张副使的册叶,钱御史的手卷俱安放错了。若不是孩儿细心,又要差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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