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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多愁女絮语诉幽情 可怜宵芳魂惊幻梦(2)


  宝珠指着信道:“你瞧这封信,岂有此理,把我当作什么人看待!我要做混事——”说了半句,就停住了。又道:“他不见刘三么?”紫云笑道:“这位许少爷,也太多疑。”宝珠道:“怎么不是,这个醋劲儿也少有。你可记得桂柏华,他们替药儿饯行,那天席上有相公,竟发作起我来。”紫云道:“教人听见怎样呢?”宝珠道:“原是他同我很有些做作呢。”紫云笑道:“威风也太使早了,你竟有了个管头。”

  宝珠道:“不说了,当日是我错了主意。”紫云道:“人品气度是真好。”宝珠道:“不过为这事罢了。”紫云道:“待你也算有情,那天送上船,就不肯回去,他家二少爷扯他,还挣着不动,未免现像些,就是那一哭,又着甚来由?”宝珠道:“舅舅那个神情,就有些疑心呢。”紫云道:“不是我说,你也要振作些,日后才好过得日子。这回家去,还放得过你吗?”宝珠叹道:“人看我虽然安富尊荣,不知我的命苦恼不过。自从十四岁,去了父亲,把我娇柔造作,弄得我欲罢不能,几年之内,不知受了多少风波!只说故人情重,堪托终身,谁知好事未谐,初心已变,日后的好景,尚何忍言?细想起来,还不知如何结局!”说着,泪如雨下。

  紫云也就用帕子拭泪道:“那也料不定,你不必预先愁苦。”宝珠道:“怎么料不定?世俗之见,人皆有之,他以为我做了几年官,谅我必定骄傲,不能相安,就先来挫折我,制伏我。他今日这些行为,就是个榜样。不然何以变了个人,不似从前来?”紫云道:“那就在你自己了。”宝珠道:“我么?我是个无用的人,连我也不解什么意思,见了他倒有些怕他似的。”紫云道:“过了门,就不怕了。”

  宝珠摇头道:“不见得。”紫云道:“李少爷明日必然怕大小姐,他为人真好,又温厚,又谦和,一点子脾气也没有。”宝珠道:“我也没有姐姐的福气,更不如姐姐的狠处。”紫云道:“你这几年也阔极了,还说没福。虽然是个女身,男人还赶不上你呢。”宝珠道:“有何用处?将来还了本来面目,不过算一场春梦罢了。”紫云道:“人生一梦耳,你这梦还算好梦。绍继书香,提拔兄弟,到后来名遂功成,正好急流而勇退。”

  宝珠道:“这回家去,我想上个本章告病,就住在套房里,一个人不见,一步下出来,如同归隐似的一般,你道好不好?我就怕耽误了你。”紫云叹道:“你倒不必替我愁,我是始终跟着你,断离不开的,但恐人家放你不过。”宝珠道:“我告病不出来,他也无可如何了。”紫云道:“好容易,金钏还在人家呢。”宝珠低着头不言语。紫云道,“从来说着女儿身,人生不幸也,凭他沧海桑田,也只好随遇而安。”宝珠点头叹息,把一块大红洋绉手帕,拭去泪痕,口中微吟道:

  “最苦女儿身,事人以颜色。”

  说罢,又叹了两声,就躺在炕上。耳听营中,秋风飒飒,更鼓频频,心绪如焚,不觉昏然睡去。紫云不敢惊动,用锦被替他盖好,就到外间房舱,吩咐绿云先睡。暖了一壶好茶,知他未进晚膳,预备几样点心伺候。闲坐无聊,将宝珠的一只绣鞋,在灯下慢慢的做起来。

  约有三更半夜,忽听宝珠叫道:“紫云,紫云,快来!”紫云连忙答应,丢下针线,移动金蓬,忙走进来,见宝珠面容失色,满头香汗,娇喘微微,不胜诧异,问道:“怎么样?”宝珠定了定神道:“那里放炮?”紫云道:“大约是夜巡。”宝珠道:“你亲自去问一声。”紫云道:“有什么事?”宝珠道:“你不必问,少刻便知。”紫云只得出去,先传松勇,叫进中军,吩咐他上岸查看。

  中军回船,隔着玻璃屏,禀了紫云,说是夜巡的放炮。紫云道:“今日夜巡是谁?”中军道:“水军是李文虎,陆营是二少爷。”紫云入内,一一禀明。宝珠道:“叫松筠来见我。”紫云传话出来,吩咐中军,不一刻,中军领了松筠进来。中军到中舱,就不敢再走,松筠转过玻璃屏,看见紫云,不敢轻慢,恭恭敬敬上前,满面堆欢,叫了声:“紫姐姐,哥哥传我么?”紫云笑嘻嘻的回了二少爷,就领他进房舱。

  宝珠盘腿坐在炕上,松筠抢步当先请了安,侍立一旁。宝珠道:“适才何处放炮?”松筠躬身道:“是兄弟夜巡。”宝珠道:“没有别的动静么?”松筠道:“没有。”宝珠停了一会,吩咐道:“小心要紧,退出去罢。”又说:“夜深了,多加件衣服。”松筠连连答应,打了一恭,慢慢退出房舱,自己仍去夜巡不表。

  紫云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宝珠道:“我做了一个幻梦,看来真不是佳兆。”紫云道:“却梦见什么了?”不知宝珠说出什么来,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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