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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哭皇天平康寄恨 醉风流金屋谋娇(2)


  诗曰:

  有美有美皎如玉,无瑕无瑕宛似仙。
  从来未识芙蓉面,何幸相逢玳瑁筵。
  纤手持觞明月下,晚妆临镜宝凳前。
  闺中逸俊知多少,此乐当为第一篇。

  歌罢,酒阑人散,携手归房,恩爱甚笃。其后又值束生之父回南,无人督率,更得大展其情。二人剧饮狂歌,吹萧度曲,对月联诗,逢时玩景;一连三月有余,留恋马家。束生挥金如土,马家个个欢喜。束生貌性温和,风流大雅,马翘亦十分相得。

  一晚,翠翘浴起,愈觉娇艳横生。束生因说道:“宋玉之赞神女云:‘嫷被眼,侻薄装。沐兰泽,含茗芳。性和适,宜侍旁。顺序卑,调心肠。’殆以赞卿也。”

  翠翘道:“远之有望,近之既妖。君何索妾之重比也?”

  束生道:“私心独悦,乐之无量。端详卿状,殆非风尘中人也。貌丰盈以庄妹,苞温润之玉颜。眸子炯其精朗,了多美而可观。眉联娟以珴杨,朱蜃的其若丹。素质干之醲实,志解泰而体闲。既姽婳于幽静,又婆娑乎人前。不意风尘中乃有此种异品,令束生又妒忌又眷恋也。今见卿浴罢残妆之态,亦是罕遇,偶作数言,以志浴景。”

  诗曰:

  月夜青楼倒玉壶,美人乘醉洁氍毹。
  冰肌蟾魄争明媚,雪态花阴半有无。
  初起带羞呼伴拭,乍行含笑情人扶。
  淋漓快入芙蓉帐,枕上低声唱鹧鸪。

  翠翘道:“盛扬之下,难负美名。承君过爱,急欲一和。偶忽动尘外之想,笔为乡思所搁,姑俟他日。”

  束生惊道:“然则卿非秀妈女乎?”

  翠翘道:“郎君无问此断肠事,一时不能罄谈。且去睡觉,慢慢对你讲来。”

  言罢,泪如雨下。束生听了,愈加惊讶,定要问他起根发脚。翠翘道:“妾乃瓶花,公乃浪蝶。东皇固自有主,一枝聊供采玩足矣,公何索之深也?”

  束生道:“我实欲娶子,故谆谆致问。”

  翠翘道:“娶妾难,从良不易,何敢轻口也?你今在平康队里,见我倜傥风流,绰约多姿,故十分错爱。若一到你家中,这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用他不着。洗清铅粉,作良家行径,你就未必如此爱我了。况我嫁了你定要跟你回家,单单只靠着你一个。父母念头也靠着你,亲戚念头靠着你,连一行一止俱靠着你。你乃青年士子,令正乃侯门小姐。两下青春,极称和美,添了我一个便有许多说话,千万议论。好端端的夫妇,为我一人搅得参商反目,其罪尽在我矣。况郎之权力果能庇我,我虽间了你们夫妇的恩爱,也还讨得安身;若靠着个女平章,轻则鞭捶,重则断送。我马翘求脱火坑,又受患难,倒不如在此苟延性命。有朝孽满障消,少不得还我个收场结局。我与你逢场作戏,露水夫妻,可聚可散,你不十分深求我,我亦不十分厚责你。平平淡淡,尽有镜花水月光景。子妹不言嫁,不能深中子弟之意。难道你讲要娶我,我倒讲不嫁你?实是此事,退桩至难至重,不可轻易的。”

  束生长叹道:“卿言至此,事始虑终,深觉有理。但我讨你之念已起,虽有摆脱之心,终不止已。发之愿,若不能娶马翘以遂此心,非丈夫也。”

  翠翘微笑道:“郎君太认真了。”

  束生道:“事到其间,安得不认真?你若不嫁我,我就死在你身上。”

  翠翘道:“嫁亦不难,但恐嫁后不如今日耳。”

  束生便发誓道:“若束守娶了马翘,后日变心不似今日者,天不覆,地不载。”

  翠翘道:“郎君勿发誓,要我嫁,须是要依得我一件事。”

  束生道:“说来!莫说一件,十件也依你。”

  翠翘道:“我少不的要嫁的,你乃风流士子,博学才人。嫁了恁的一个丈夫,也不亏了我。但我是受人牢笼怕了,我却不跟你回无锡去,只在你店中居住便使得。”

  束生道:“我原不打点带你回南。我各居半截,两边分住,讨你正是此意。难道带你回去,看内子们嘴脸?妇人家,眼不见也罢了,见时未免有些气蛊。我如今娶了你,也不就带你到店中,有的是空屋,且安居住下,等家父回店,说个明白,然后到店中住不迟。”

  翠翘道:“君说倒容易,只怕能说不能行。”

  束生道:“只要卿肯嫁我,汉家自有制度。家父极是爱我,纵然有话,不过说两句便罢了,有甚大事。”

  翠翘道:“你莫看得我此身轻易了。我既嫁了你,出了马家门,虽刀斩斧砍,鼎烹锯解,死也死在你家里,是决不吃回头草的。不要令尊来不要我了,又打发我回马家。今日替你讲明,做得做不得,切莫强做。不要害得我翠翘出乖露丑。”

  束生道:“翘娘不必深虑,决不至于此。”

  翠翘道:“但愿不应我话,便是妙境。”

  束生大喜道:“说过你嫁我了?”

  翠翘道:“有甚不嫁你,只怕你娶不成,或娶了多故耳。”

  束生道:“但愿你肯嫁,诸事我能任之。”

  翠翘道:“然则妾愿事箕帚矣。”

  束生听了大喜,方携手归房同宿。正是: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不知翠翘后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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