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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栾云栋活追赖本初 赛空儿嫁祸时伯喜(1)


  诗曰:
  世情倾险胜风波,叹息人间负义多。
  那识天公原有报,恶人自有恶人磨。

  话说赖本初同了时伯喜、贾二随着狱官、狱卒来到刑部衙门首听审。梁状元等薛将军到了,一齐坐堂。各员役参拜毕,狱官将犯人解进,本初与时伯喜、贾二进了仪门,只见堂陛前对立着许多雄赳赳、横刀挺戟的军健,堂檐下分列着许多恶狠狠,持棍带索的皂快,堂前站着几个捧文书的吏典,执令旗的军官,殿上排设着许多刑具。堂中两个高座上,一边坐着梁状元,一边坐着薛将军,森森严严,就如神道一般,与梦中所见阎罗王也差不远。本初战兢兢的俯伏阶下,不敢仰视。梁生一眼看见本初囚首囚服恐惧觳觫之状,便先有几分不忍,暗想道:“他和我们一样中表兄弟,如今我与表兄高坐堂上做问官,他却匍伏阶前做囚犯,虽是他自作之孽,然亦深可怜悯。”

  因又想起当初先人收养他在家里,中表三人一处读书的时节,不觉惨然伤感,便不等薛尚武开口,即吩咐左右把赖本初带过一边,先唤时伯喜与贾二过来审问。时伯喜跪近案前,梁生仔细看了他一看,问道:“当初假扮公差,诈称姓景,在舟中把蒙汗药麻翻我主仆二人,盗去回文半锦的,就是你么?”

  伯喜连连叩头道:“犯人当日有眼不识泰山,罪该万死。但此系栾云所使,又是赖本初主谋的,实不干犯人之事。”

  薛尚武便接问道:“你这厮既为栾云鹰犬,得做杨府虞候,却又怎地与赖本初、贾二及已故犯人魏七等,同设骗局,吓诈他银子,以致事露被他拷打拘禁,这段情由,可从实细细招来。”

  时伯喜只得将昔年诈称科场关节,同谋骗银后,因贾二等假官事发,究出旧弊的情由,说了一遍。梁生骂道:“你这没良心的狗才,你若但奉栾云之命,将我诳骗,还只算桀犬吠尧,各为其主,原来你未骗我之前,先已骗过栾云,这等奸险,好生可恶。”

  伯喜告道:“这也非止犯人一人之事,也是赖本初主谋的。老爷不信,只问贾二便知。”

  薛尚武便喝令左右带过贾二来,问道:“我问你,前日如何诈称聂二爷?赖本初如何主谋?后来你又如何假充杨栋在外哄人?都要从实招供。若有一字不实,便要夹打了。”

  贾二不敢抵赖,把前后情由尽行供出。梁生骂道:“你这光棍,诈称桑侍郎的舅子,敢于污玷桑老爷,十分大胆。纵使没有后面假官一事,也该重处了。”

  贾二道:“这都是赖本初设下的计策。当时所骗银两,犯人与魏七只分得一分,到是赖本初和时伯喜得了两分去。”

  薛尚武道:“前事纵然不论,但论贾二假借杨栋名色,不知在外骗诈了多少人?时伯喜做了杨府虞候,也不知在外诈了多少赃物?你两人总算是逆阉一党,都该问个死罪。”

  贾二、时伯喜听说,一齐叩头哀告道:“犯人等罪固当死,只求老爷天恩方便,笔下超生。”

  梁生对尚武道:“这两人罪犯固当重处,但念贾二虽借杨栋名色在外骗人,然复恭谋反与彼无涉。时伯喜虽为杨家虞候反书一事,彼所未知,姑免其一死,各杖一百,发配边远足矣。”

  尚武指着二人说道:“梁老爷这般断决,造化了你两个狗才。”

  二人叩头感谢。正是:

  不遇来侯无死法,幸逢徐杜有生机。

  当下,薛尚武叫左右带过时、贾二犯,把赖本初押将过来。本初捏着两把汗,跪到案前。梁生问道:“你当初既不顾亲情,专做栾云的谋主,替他骗锦,替他赚婚,又与他认为兄弟,同拜逆珰,这般亲热,却又如何骗银于前,出首于后,反复至此?”

  本初无言可答,只是叩头。尚武对梁生道:“他受了姨夫、母姨何等大恩,尚且恩将仇报,何况栾云。”

  本初哀告道:“犯人自知罪重,悔已无及,只望两位老爷格外垂仁。”

  梁生道:“我且问你,表妹房莹波今在何处?”

  本初哭道:“前日打发他回乡,不想被人刺杀在途中了。”

  梁生惊问:“何人所刺?”

  本初把杨复恭遣赛空儿到襄州行刺,却误将莹波刺死于商州武关驿的缘故,细细说了。梁生方知前日刺客,果系杨复恭所使。 替死的梁夫人就是房莹波,不胜嗟讶。又问道:“我当时只道被刺的真个是我家内眷,曾遣人到彼寻取骸骨,为何并无踪迹?”

  本初哭道:“当时两个家奴见主母被刺,只因是冒名逃难的,不敢说出真名,不便报知地方官府,私将尸首藁葬于驿旁隙地,所以无可寻问。”

  梁生点头嗟叹,对尚武道:“念我两先人将莹波表妹收养膝下,何等珍重,谁想今日却出这场结果。他前在长安城外与我相遇,不肯认亲,何期后来到替了我内人一死。”

  尚武道:“复恭遣人行刺,定然也是赖本初造谋,那晓得到害了自己的妻子,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本初道:“我赖本初今日方知,鬼神难欺,天道不爽。只是懊悔已无及了。”

  因便把昨夜梦中之言略述几句,早被尚武呵喝道:“公堂之上,准许你说鬼话!”

  本初便住了口,不敢再说。

  梁生听得说着他的父母,遂对尚武道:“且容他说完。”

  本初乃细述梦中所见梁公夫妇与桑公、房元化、房莹波、赖君远之事。并说薛神将移文冥王,刘仙官降临地府,与所闻薛仁贵在神霄值殿,刘虚斋往柳家托生的话。但说到桑公放回他的时节,却把阳间受报之说隐过了,只说是刘仙官讲情分上,故此放回的。尚武听罢对梁生道:“休听他这些鬼话,纵然阴司饶了他,我这里阳间断不饶他。”

  本初听说,吓得伏地再三哀求。梁生见他这般光景,便对尚武道:“他虽为复恭假侄,姑依自首免罪之例,饶他一死,也问个边远充军罢。”

  尚武道:“复恭谋反,已非一日,反书草稿既在他处,为何一向不即首告,直待栾云要拿他,方才事急出首?恐难从自首免罪之例。”

  梁生道:“他虽灭亲背义,我和你还须念母党之亲,看姨夫母姨面上,姑宽一线。”

  尚武闻言,亦只得道:“既如此,即依尊意断决便了。”

  本初见尚武口角已转,连连叩头谢道:“多蒙两位老爷,不念旧恶,万代恩德。”

  正是:

  故者无失其为故,亲者无失其为亲。
  小人不肯饶君子,君子偏能恕小人。

  梁生与尚武判断已毕,吩咐狱官,仍将人犯收监,等候申奏朝廷,请旨定夺。狱官领令,把本初和时、贾二人带下堂来。本初才走下堂,忽然大叫一声,望后便到。狱官连忙扯起他来,只见本初咬牙睁眼,转身朝上跪下,口中叫道:“梁老爷、薛老爷,我乃栾云是也,赖本初坑陷了我多少资财,又害了我性命,是他诱我投拜杨复恭,又是他出首,致使我身首异处。他今却要保全首领而去,两位老爷便饶了他,我栾云断不饶他。我今奉桑大王钧旨,着我将他剜舌剖心,以昭现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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