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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醉公子何来月下惊人 忆多娇只为楼中断句(2)


  小姐闻言,移步下楼,听得人声已近,因此桌上诗笺都不及收拾。总兵同云生登楼作揖,云生致谢毕,但见香飞茶热,逸致遄生,楼上风光别有不同,且又图书满案,翰墨生香。瓶内供几枝丹桂,壁间粘无数霞笺。云生初道是武职之家,不过是弓矢斧钺之具陈列于前,那里晓得总兵一尘不染,俗气全无。只因避贤楼是总兵坐卧之处,小姐吟咏之场,人迹罕到,所以清幽可爱。但总兵虽则文武兼擅,而诗翰风流非其所长,那壁上粘的诗笺都是小姐代作的。云生初至,不暇致详,但觉顾盼生风,神情怡旷。总兵又欲呼酒再饮,云生辞以酒力不胜。总兵忙叫何老官卷起自己卧具,与梅相公迭被铺床讫,方才下楼。

  这时乳娘已于暗中窥见,正是云生,即忙报知小姐。小姐暗暗欢喜,但不知何缘得至。及总兵与小姐细述前受他父亲大恩,今宵得晤之由,小姐叹为神奇,而两足红丝已有心系于此日矣。

  云生叫松风睡去,自己携灯,将四壁词意细细观看,大惊道:“不意此老有如此大才,吾云剑何幸,把身于此,将来时时请教,唱和有人矣!”

  乃携灯向桌,忽见地上有张笺纸,忙取一看,只见上面有两句诗,道:

  今宵若道赏心多,若个含愁对月歌。

  云生连连拍案道:“好警句!分明是今宵即事,为何不曾赋完?可惜,可惜!不免待我续了貂罢!”

  便援笔挥道:

  何事吹愁言定准,醉来我欲问姮娥。

  写罢,又想道:“此老今夜在山玩月,家中更有何人作此妙诗?毕竟是他令郎了。想是夜深不便相见,故走了去,遗落在此的。少不得明日定当细细请教。”

  次日天明,文总兵先上楼问候。云生道:“晚生昨晚灯下细读佳章,真可泣鬼神、惊风雨,足为后学祭酒。此后务望指教为幸,恳请令郎一见。”

  总兵掀髯大笑道:“这诗词有什么好处?敢劳如此称赏。”

  云生道:“这诗人胸有慧剑,笔有智珠,即仙骨珊珊,纤尘不染,全无张皇轩冕之情,自有一种佳人才子风流逸趣,晚生辈谁不俯首拜服!老先生何必过谦。就是令郎风情才思,晚生已见一斑,乞赐一会,以慰鄙怀。”

  总兵道:“老夫何曾有儿,公子何曾见得?这不奇了。”

  云生便将所联之诗递过,道:“老先生不必相瞒,令郎咏月新联,晚生不揣鄙俚,已有狗尾之续了!”

  文总兵细细一看,方认得是若霞之笔,便大笑道:“实不相瞒,老夫年近六旬,从无子嗣。单生一女,年已及笄,性耽翰墨,虽无道韫才高,不亚中郎有女,这咏月一联就是小女所作。老夫少年虽曾摘词寻章,推敲一道,从未谙之,这些壁间之作都是小女代为,不过初学涂鸦,有何好处;而公子谬誉若此!至在利知,故不妨直告。”

  云生大惊道:“老先生令嫒有如此高才,胜似生男十倍矣!蛾眉彤管顿夺吾辈一席,可谓旷古奇闻!”

  正在那里谈论,只见何老官气吁吁走进来报道:“新任巡按远远的吆喝而来,说是老爷相知,特来拜望。”

  总兵连忙迎接。那巡按早已到门了,你道巡按一个钦差御史,怎肯来望坏任的武职乡绅?原来这巡按姓章,名著,号正纶,初任广东新安知县。其年广蛮作乱,攻打新安,城中又无守备,看看垂破。亏了文总兵提兵征蜀,便道经过,攻破洞蛮,救了章知县。后来闻知总兵削职,也曾愤愤不平,只为官卑不能申救,深为扼腕。章公清廉着绩,行取进京,即升江南巡按。先临苏州,闻知总兵避居虎丘,因此记忆前情,特来拜候。

  当时总兵接了进来。相见后,备叙当年之事。章公道:“老总台精忠贯日,盖世功勋,被豺狼当道,几遭不白。今恐柱石之才,邦家多难,必不久于林下矣!”

  文总兵道:“治生壮年,立志裹尸马革,报效朝廷。不料一跌堕地,几丧余生。亏了左司马云老先生违众力援,幸蒙圣眷,得见祖陇。今日自分枯朽之余,不复作冯妇之想矣!”

  巡按道:“晚弟当日亦闻老总台罢职之举,亏云老先生之力,后来又闻云老先生为老总台之疏有忤当道,乞骸归里,谅不日荣迁亦可知也。”

  文总兵道:“云老先生乞骸之举实为治生所累,然亦见机明决,高风凛然。可惜已作故人了。”

  巡按失惊道:“原来弃世了,今其后嗣若何?”

  总兵道:“今有一位令郎,讳剑者,英资卓荦,才志惊人,因他令尊弃世,遭人谋陷,客游敝土,近日于无意中与之相遇,已款留到舍,令彼朝夕芸编,以继箕裘之业,庶有以尽治生一点私心。但治生年衰力迈,倘有不测,异日相投老宪台,乞推乌屋之爱,则不特此生衔结无穷,治生亦死有余荣矣!不识老宪台肯为季布之诺否?”

  巡按道:“老总台既专取仁义,晚弟岂不得耻为君子乎?如此生果作缝掖之潜夫,晚弟自应倒展而迎之矣。”

  说罢,总兵要留侍饭,章公因有公事,力辞而别。

  他两个讲论云侍郎时,云公子早在屏后听见,甚是感激总戎垂念之殷。总戎送客转来,云生谢之不迭。文老进去,即将此事对小姐说了,小姐道:“既如此,何不就请此生出去一见?”

  总兵道:“因他从未相知,况代巡职甚尊严,恐此生亦未必肯去见他,所以不曾说起。”

  又把云生赞咏诗才,并疑有公子之话说了一遍,又将咏月诗递与小姐道:“这可是你做的,他已续成一首,你看何如?”

  小姐看罢,称赞不已。文总兵见他两人交相称赏,必然才调相同,便道:“我儿,为父的止生你一个,向来欲择佳婿,罕见其俦。我观此生器度不群,将来必然发达,意欲招作东床,因他初到,相知不深,不便启齿,且待他再住几时,然后面说,料彼自然应允,我儿心下何如?”

  小姐不好回答,只把头低。总兵已喻其意,便往外边去了。小姐私心自喜,况且见过云生,自然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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