奄宦之如毒药猛兽,数千年以来,人尽知之矣;乃卒遭其裂肝碎首者,曷故哉?岂无法以制之与?则由于人主之多欲也。夫人主受命于天,原非得已;故许由、务光之流,实见其以天下为桎梏而掉臂去之。岂料后世之君,视天下为娱乐之具。崇其宫室,不得不以女谒充之;盛其女谒,不得不以奄寺守之;此相因之势也。
其在后世之君,亦何足责。而郑玄之注周礼也,乃谓女御八十一人当九夕,世妇二十七人当三夕,九嫔九人当一夕,三夫人当一夕,后当一夕,其视古之贤王与后世无异,则是周礼为诲淫之书也。孟子言“侍妾数百人,我得志弗为也”。是时齐、梁、秦楚之君,共为奢僭,东西二周且无此事。若使为周公遗制,则孟子亦安为因然;得志弗为,则是以周公为舛错矣。苟如玄之为言,王之妃百二十人,妃之下又有侍从,则奄之守卫服役者势当数千人。后儒以寺人隶于冢宰,谓周官深得治奄之法。夫刑余之人,不顾礼义,凶暴是闻;天下聚凶暴满万,而区区以系属冢宰,纳之钤键,有是理乎!且古今不贵其能治,而贵其能不乱。奄人之众多,即未及乱,亦厝火积薪之下也。
吾意为人主者,自三宫以外,一切当罢。如是,则奄之给使令者,不过数十人而足矣。议者窃忧其嗣育之不广也。夫天下何常之有!吾不能治天下,尚欲避之,况于子孙乎!彼鳃鳃然唯恐后之有天下者不出于其子孙,是乃流俗富翁之见。故尧、舜有子,尚不传之;宋徽宗未尝不多子,止以供金人之屠醢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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