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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回 荐杜预老将献新谋 降孙皓三分归一统(2)


  忽报吴主遣使来到,抗接入问之。使曰:“天子传谕将军:作急进兵,勿使晋人先入。”

  抗曰:“汝先回,吾随有疏章上奏。”

  使人辞去,抗即草疏遣人继到建业。〔时吴主皓已还都建业。〕

  近臣呈上,皓拆观其疏,疏中备言晋未可伐之状,且劝吴主修德慎罚,以安内为念,不当以黩武为事。吴主览毕大怒曰:“朕闻抗在边境与敌人相通,今果然矣!”

  遂遣使罢其兵权,降为司马,却令左将军孙冀代领其军。〔阎宇代姜维,蜀主但有其意;孙冀代陆抗,吴主竟有其事。〕

  群臣皆不敢谏。吴主皓自改元建衡,至凤凰元年,恣意妄为,穷兵屯戍,上下无不嗟怨。丞相万彧、将军留平、大司农楼玄三人见皓无道,直言苦谏,皆被所杀。前后十余年,杀忠臣四十余人。〔羊祜所谓孙皓之暴过于刘禅,正为此也。〕

  皓出入常带铁骑五万。群臣恐怖,莫敢奈何。

  却说羊祜闻陆抗罢兵,孙皓失德,见吴有可乘之机,乃作表遣人往洛阳请伐吴。〔陆抗谏伐晋而羊祜请伐吴,其言似异而其音实同。〕

  其略曰:

  夫期运虽天所授,而功业必因人而成。〔此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二语倒转说来。孔明谓天时之不可强,羊祜谓人事之不可怠。〕今江淮之险,不如剑阁;孙皓之暴,过于刘禅。吴人之困,甚于巴蜀,而大晋兵力,盛于往时。不于此际平一四海,而更阻兵相守,使天下困于征戍,经历盛衰,不可长久也。〔非好黩武,正欲止武;非好动兵,正欲息兵。盖吴平则征戍可息也。〕

  司马炎观表大喜,便令兴师。〔伐吴之事,于此一紧。〕

  贾充、荀勖、冯紞三人,力言不可,炎因此不行。〔伐吴之事,于此一宽,此是第一层曲折。〕

  祜闻上不允其请,叹曰:“天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今天与不取,岂不大可惜哉!”〔亦是至言。〕

  至咸宁四年,羊祜入朝,奏辞归乡养病。炎间曰:“卿有何安邦之策,以教寡人?”

  祜曰:“孙皓暴虐已甚,于今可不战而克。若皓不幸而殁,更立贤君,则吴非陛下所能得也。”〔陆抗未去,则吴不可得;孙皓既死,则吴亦不可得。〕

  炎大悟曰:“卿今便提兵往伐,若何?”〔伐吴之事,又于此一紧。〕

  祜曰:“臣年老多病,不堪当此任。陛下另选智勇之士,可也。”〔伐吴之事,又于此一宽,此第二层曲折。〕

  遂辞炎而归。是年十一月,羊祜病危,司马炎车驾亲临其家问安。炎至卧榻前,祜下泪曰:“臣万死不能报陛下也!”

  炎亦泣曰:“朕深恨不能用卿伐吴之策。今日谁可继卿之志?”

  祜含泪而言曰:“臣死矣,不敢不尽愚诚,右将军杜预可任。若伐吴须当用之。”〔钟会与邓艾彼此相妒,羊祜与杜预前后相荐,与前回相反而相对。〕

  炎曰:“举善荐贤,乃美事也。卿何荐人于朝,即自焚奏稿,不令人知耶?”〔钟会伐国欲密,羊祜荐人亦欲密。伐国之密,恐其备我也;荐人之密,恐其感我也。恐其备我不足奇,恐其感我则奇矣。〕

  祜曰:“拜官公朝,谢恩私门,臣所不取也。”〔如此则免朝廷朋党之疑,可为万世人臣之法。〕

  言讫而亡。炎大哭回宫,敕赠太傅、钜平侯。南州百姓闻羊祜死,罢市而哭。江南守边将士,亦皆哭泣。襄阳人思祜存日,常游于岘山,遂建庙立碑,四时祭之。往来人见其碑文者,无不流涕,故名为“堕泪碑”。〔与蜀人之思武侯、南人之思武侯仿佛相似。〕

  后人有诗叹曰:

  晓日登临感晋臣,古碑零落岘山春。
  松间残露频频滴,疑是当年堕泪人。

  晋主以羊祜之言,拜杜预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事。杜预为人,老成练达,好学不倦,最喜读左丘明《春秋传》,坐卧常自携,每出入必使人持《左传》于马前,时人谓之“《左传》癖”。〔关公好读《春秋》,杜预好读《左传》,正复相对。〕

  及奉晋主之命,在襄阳抚民养兵,准备伐吴。

  此时吴国丁奉、陆抗皆死,吴主皓每宴群臣,皆令沉醉;又置黄门郎十人为纠弹官。宴罢之后,各奏过失,有犯者或剥其面,或凿其眼。〔此断胫剖心之类也。不意读至《三国演义》终篇,如见《封神演义》首卷。〕由是国人大惧。

  晋益州刺史王濬上疏请伐吴。其疏曰:

  孙皓荒淫凶逆,宜速征伐。若一旦皓死,更立贤主,则强敌也;〔伐之当急者一。〕臣造船七年,日有朽败;〔伐之当急者二。〕臣年七十,死亡无日。〔伐之当急者三。〕三者一乖,则难图矣。愿陛下无失事机。〔孔明《出师表》有六不可解,王濬伐吴表有三不可失。孔明意在尽人事,王濬意在顺天时。〕晋主览疏,遂与群臣议曰:“王公之论,与羊都督暗合。朕意决矣。”〔伐吴之事,又于此一紧。〕

  侍中王浑奏曰:“臣闻孙皓欲北上,军伍已皆整备,声势正盛,难与争锋。更迟一年以待其疲,方可成功。”

  晋主依其奏,乃降诏止兵莫动。〔伐吴之事,又于此一宽,此第三层曲折。〕

  退入后宫,与秘书丞张华围棋消遣。〔不用王濬紧着,却用王浑缓着;不依王濬着有用之着,却与张华着无用之着。文势至此,又是一顿。〕

  近臣奏边庭有表到。晋主开视之,乃杜预表也。表略云:

  往者,羊祜不博谋于朝臣,而密与陛下计,故令朝臣多异同之议。凡事当以利害相校。度此举之利,十有八九,而其害止于无功耳。自秋以来,讨贼之形颇露。今若中止,孙皓恐怖,徙都武昌,完修江南诸城,迁其居民,城不可攻,野无所掠,则明年之计亦无及矣。

  晋主览表才罢,张华突然而起,推却棋枰,敛手奏曰:“陛下圣武,国富民强;吴主淫虐,民忧国敝。今若讨之,可不劳而定。愿勿以为疑。”〔弃了局中之着,却助表中之着,纸上与局中无异也。若失此机会,则一着错,满盘差矣。〕

  晋主曰:“卿言洞见利害,朕复何疑。”〔羊祜之棋,全赖杜预为之终局;杜预之棋,又亏张华为之帮局。而孙皓之棋,乃于是结局矣。伐吴之事,又于此一紧。〕

  即出升殿,命镇南大将军杜预为大都督,引兵十万,出江陵;镇东大将军、琅琊王司马伷,出涂中;征东大将军王浑,出横江;建威将军王戎,出武昌;平南将军胡奋,出夏口。各引兵五万,皆听预调用。〔以上是五路陆兵。〕

  又遣龙骧将军王濬、广武将军唐彬,浮江东下,水陆兵二十余万,战船数万艘。〔以上是二路水兵。〕

  又令冠南将军杨济,出屯襄阳,节制诸路人马。〔如平蜀之有卫瓘监军。〕

  早有消息报入东吴。吴主皓大慌,急召丞相张悌、司徒何植、司空膝循,计议退兵之策。悌奏曰:“可令车骑将军伍延为都督,进兵江陵,迎敌杜预;骠骑将军孙歆进兵拒夏口等处军马。臣敢为军师,领左将军沈莹、右将军诸葛靓,引兵十万,出兵牛渚,接应诸路军马。”〔吴兵只三路。〕

  皓从之,遂令张悌引兵去了。皓退入后宫,不安忧色。幸臣中常侍岑昏问其故。皓曰:“晋兵大至,诸路已有兵迎之;争奈王濬率兵数万,战船齐备,顺流而下,其锋甚锐,朕因此忧也。”

  昏曰:“臣有一计,令王濬之舟,皆为齑粉矣。”

  皓大喜,遂问其计。岑昏奏曰:“江南多铁,可打连环索百余条,长数百丈,每环重二三十斤,于沿江紧要去处横截之。再造铁锥数万,长丈余,置于水中。若晋船乘风而来,逢锥则破,岂能渡江也?”〔岑昏献计虽是下策,犹胜于黄皓之请师婆也。○东吴前几番御敌都是用火,此一番御敌却是用金。〕

  皓大喜,传令拨匠工于江边连夜造成铁索、铁锥,设立停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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