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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回 文鸯单骑退雄兵 姜维背水破大敌(1)


  【今人读董卓之废汉帝,未有不怒者也;读司马师之废魏王,未有不喜者也。今人读曹操之弒伏后,未有不怒者也;读司马师之弒张后,未有不喜者也。何也?为曹氏之报宜尔也。虽然,弒后废帝,不可以训。操为汉贼,师亦为魏贼,为汉臣者当为汉讨贼,为魏臣者安得不为魏讨贼乎?故毋丘俭之挥泪,文钦之起兵,文鸯之力战,作史者皆特书以予之。

  魏之逼汉,即以司马氏之逼魏者报之矣。若司马氏之逼魏,岂得独无报乎?曰:有报。报之以金墉之祸,报之以金墉之祸,报之以青衣之辱,报之以牺牛之易,报之以刘宋之篡也。然司马昭有后,司马师无后。有后则报之于子孙,无后则当报之于其身。而司马师独以病终,将奈何?曰:眼珠迸出,亦可以当显戮也已。

  姜维三伐中原,在曹芳既废、司马师既死之后。夫师既死,则有隙可乘;芳既废,则亦有贼可讨也。然维之心,自为汉讨贼,初非为魏讨贼也。而以讨汉贼为念,亦不妨借讨魏贼以为名者,何哉?盖人方欲讨司马,我姑从其讨司马之名,而天方大讨曹,则我自行我讨曹之志耳。

  背水之阵,徐晃以之拒汉而不胜,武侯以之拒曹而胜,姜维用之,则视前而为三矣。疑兵之伏,武侯一以之退曹操于汉中,一以之退司马懿于祁山,邓艾用之,则亦视前而为三矣。此用彼法,彼用此法,或不皆得,或皆得,或皆得,各各不同。读之不厌其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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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魏正元二年正月,扬州都督、镇东将军、领淮南军马毋丘俭,字仲闻,河东闻喜人也。〔以其能讨贼,故存其官,并书其地,书其字。〕

  闻司马师擅行废立之事,心中大怒。长子毋丘甸曰:“父亲官居方面,司马师专权废主,国家有累卵之危,安可宴然自守?”〔与马腾父子相同。〕

  俭曰:“吾儿之言是也。”

  遂请刺史文钦商议。钦乃曹爽门下客。〔为后尹大目追赶一段伏笔。〕

  当日闻俭相请,即来参谒。俭邀入后堂,礼毕,说话间,俭流泪不止。钦问其故,俭曰:“司马师专权废主,天地反复,安得不伤心乎?”〔前董承与马腾语都有反挑,今毋丘俭与文钦语只是直说。〕

  钦曰:“都督镇守方面,若肯仗义讨贼,钦愿舍死相助。钦中子文淑,小字阿鸯,有万夫不当之勇,常欲杀司马师兄弟,与曹爽报仇。今可令为先锋。”〔又是一个好儿子,不减马超。〕

  俭大喜,实时酹酒为誓。二人诈称太后有密诏,令淮南大小官兵将士,皆入寿春城,立一坛于西,宰白马歃血为盟,宣言司马师大逆不道,今奉太后密诏,令尽起淮南军马,仗义讨贼。〔与曹操矫诏讨董卓时相似。〕

  众皆悦服。俭提六万兵,屯于项城。文钦领兵二万,在外为游兵,往来接应。俭移檄诸郡,令各起兵相助。

  却说司马师左眼肉瘤,不时痛痒,〔瘤者,身之赘肉也。师之视君亦如此矣。〕乃命医官割之,以药封闭,连日在府养病。忽闻淮南告急,乃请太尉王肃商议。肃曰:“昔关云长威震华夏,孙权令吕蒙袭取荆州,抚恤将士家属,因此关公军势瓦解。〔七十五回中事,于此一提。〕今淮南将士家属皆在中原,可急抚恤,更以兵断其归路,必有土崩之势矣。”

  师曰:“公言极善。但吾新割目瘤,不能自往。若使他人,心又不稳。”

  时中书侍郎钟会在侧,〔此处钟会出现。〕进言曰:“淮、楚兵强,其锋甚锐,若遣人领兵去退,多是不利。倘有疏虞,则大事废矣。”

  师蹶然起曰:“非吾自在,不可破贼!”

  遂留弟司马昭守洛阳,总摄朝政。师乘软舆,带病东行。令镇东将军诸葛诞总督豫州诸军,从安风津取寿春;又令征东将军胡遵,领青州诸军,出谯、宋之地,绝其归路;又遣荆州刺史、监军王基,领前部兵先取镇南之地。师领大军,屯于襄阳,聚文武于帐下商议。光禄勋郑褒曰:“毋丘俭好谋而无断,文钦有勇而无智。今大军出其不意,江、淮之卒锐气正盛,不可轻敌,只宜深沟高垒,以挫其锐。此亚夫之长策也。”〔一个说守。〕

  监军王基曰:“不可。淮南之反,非军民思乱也,皆因毋丘俭势力所逼,不得已而从之。若大军一临,必然瓦解。”〔一个说战。〕

  师曰:“此言甚妙。”

  遂进兵于濦水之上,中军屯于濦桥。基曰:“南顿极好屯兵,可提兵星夜取之。若迟,则毋丘俭必先至矣。”〔不惟要战,又要速战。〕

  师遂令王基领前部兵来南顿城下寨。

  却说毋丘俭在项城,闻知司马师自来,乃聚众商议。先锋葛雍曰:“南顿之地,依山傍水,极好屯兵;若魏兵先占,难以驱遣,可速取之。”〔葛雍所料,已为王基所料。〕

  俭然其言,起兵投南顿来。正行之间,前面流星马报说:“南顿已有人马下寨。”

  俭不信,自到军前视之,果然旌旗遍野,营寨齐整。俭回到军中,无计可施。忽哨马飞报:“东吴孙峻,提兵渡江袭寿春来了。”〔孙峻之来,却用虚写。〕

  俭大惊曰:“寿春若失,吾归何处!”

  是夜退兵于项城。司马师见毋丘俭军退,聚多官商议。尚书傅嘏曰:“今俭兵退者,忧吴人袭寿春也,必回项城分兵拒守。将军可令一军取乐嘉城,一军取项城,一军取寿春,则淮南之卒必退矣。兖州刺史邓艾,足智多谋,〔又在傅嘏口中写一邓艾。〕若领兵径取乐嘉,更以重兵应之,破贼不难也。”

  师从之,急遣使持檄文,教邓艾起兖州之兵破乐嘉城。师随后引兵到彼会合。

  却说毋丘俭在项城,不时差人去乐嘉城哨探,只恐有兵来。请文钦到营共议,钦曰:“都督勿忧。我与拙子文鸯只消五千兵,取保乐嘉城。”

  俭大喜。钦父子引五千兵投乐嘉来。前军报说:“乐嘉城西皆是魏兵,约有万余。遥望中军,白旄黄钺,皂盖朱幡,簇拥虎帐,内竖一面锦绣‘师’字旗,必是司马师也,安立营寨,尚未完备。”

  时文鸯悬鞭立于父侧,闻知此语,乃告父曰:“趁彼营寨未成,可分兵两路,左右击之,可全胜也。”

  钦曰:“何时可去?”

  鸯曰:“今夜黄昏,父引二千五百兵,从城南杀来;儿引二千五百兵,从城北杀来:三更时分,要在魏寨会合。”〔此之谓父子兵。〕

  钦从之,当晚分兵两路。

  且说文鸯年方十八岁,身长八尺,全装惯甲,腰悬钢鞭,绰枪上马,遥望魏寨而进。是夜司马师兵到乐嘉,立下营寨,等邓艾未至,师为眼下新割肉瘤,疮口疼痛,卧于帐中,令数百甲士环立护卫。三更时分,忽然寨内喊声大震,人马大乱。师急问之,人报曰:“一军从寨北斩围直入,为首一将,勇不可当!”〔文鸯之来,先在众将眼中、司马师耳中虚写。〕

  师大惊,心如火烈,眼珠从肉瘤疮口内迸出,〔想其怒目视曹芳之时,当受此报。〕血流遍地,疼痛难当;又恐有乱军心,只咬被头而忍,被皆咬烂。〔做逆贼有何便宜?〕

  原来文鸯军马先到,一拥而进,在寨中左冲右突,所到之处,人不敢当,有相拒者,枪挑鞭打,无不被杀。〔此处方实写文鸯。〕

  鸯只望父到,以为外应,并不见来。数番杀到中军,皆被弓弩射回。鸯直杀到天明,只听得北边鼓角喧天,〔邓艾之来,先在文鸯耳中、众军眼中虚写。〕鸯回顾从者曰:“父亲不在南面为应,却从北至,何也?”〔妙在不知是邓艾。〕

  鸯纵马看时,只见一军行如猛风,为首一将乃邓艾也,跃马横刀大呼曰:“反贼休走!”〔此处方写是邓艾。〕

  鸯大怒,挺枪迎之。战有五十合,不分胜败。〔写文鸯,又写邓艾。〕

  正斗间,魏兵大进,前后夹攻。鸯部下兵,乃各自逃散,只文鸯单人独马冲开魏兵,望南而走。背后数百员魏将,抖擞精神,骤马追来。将至乐嘉桥边,看看赶上。鸯忽然勒回马,大喝一声,直冲入魏将阵中来;钢鞭起处,纷纷落马,各各倒退。鸯复缓缓而行。〔写文鸯如生龙活虎。〕

  魏将聚在一处,惊讶曰:“此人尚敢退我等之众耶!可并力追之!”

  于是魏将百员,复来追赶。鸯勃然大怒曰:“鼠辈何不惜命也!”

  提鞭拨马,杀入魏将丛中,用鞭打死数人,复回马缓辔而行。〔文鸯之勇,直与常山赵云仿佛相似。〕

  魏将连追四五番,皆被文鸯一人杀退。〔总收一句,省笔。〕

  后人有诗曰:

  长板当年独拒曹,子龙从此显英豪。
  乐嘉城内争锋处,又见文鸯胆气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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