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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回 司马懿占北原渭桥 诸葛亮造木牛流马(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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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武侯渭桥之败,而益信魏延子午谷之计,非善计也。武侯不能必魏人之不防渭桥,魏延安能必魏人之不防子午谷哉?且烧渭桥而不克,则一败犹可以复胜;若便出子午谷而不遂,则一败将不可复胜。故武侯宁为渭桥之偶有一失,而必不为子午谷之侥幸于一得耳。 司马懿之使郑文为内应,犹孟获之使孟优为内应也。而孟优未尝杀一人以取孔明之信,郑文则自杀一将以取孔明之信,是司马懿之谋巧于孟获也。孔明欲赚司马懿而止赚一秦朗,犹姜维之欲赚曹真而止杀一费耀也。乃姜维则以我献书,而使彼中我之计;孔明即以彼献书,而使彼自中彼之计:是孔明之计巧于姜维也。两巧相对,而尤巧者胜焉,真令读者惊心悦目。 平蛮之时,曾用木兽矣。而驱兵之木兽,止用于一时,运粮之木兽,可用之永久,则后之兽,更奇于前之兽也。割麦之时,尝妆神将矣,而陇上之神将,使人背地割麦,渭滨之神将,妙在当面夺粮,是后之将,更奇于前之将也。以木为兽,能使之活;以人为兵,能使之神。却不止一番,偏用两番,又各各惊人,各各出色。若在稗官捏造,不足为怪,而此独为正史中之所实有者,岂非造物奇观! 天下事有我能为之,人亦能学之者矣。而学之者终不如为之者能知其变,则学者不如为者之智也。且为之者能使学之者之适为我用,则学者反受为者之愚也。武侯木牛流马,不但不禁人学,正欲使人学,而人乃至于不敢学。妙哉,技至此乎!】 *==*==*==*==*==* 却说谯周官居太史,颇明天文;见孔明又欲出师,乃奏后主曰:“臣今职掌司天台,但有祸福,不可不奏。近有群鸟数万,自南飞来,投于汉水而死,此不祥之兆。〔鸟兽之变。〕臣又观天象,见奎星缠于太白之分,盛气在北,不利伐魏。〔星辰之变。〕又成都人民皆闻柏树夜哭。〔草木之变。○梁木其坏,正应武侯之死。〕有此数般灾异,丞相只宜谨守,不可妄动。” 孔明曰:“吾受先帝托孤之重,当竭力讨贼,岂可以虚妄之灾氛,而废国家大事耶?” 遂命有司设太牢祭于昭烈之庙,〔武侯此去,便与昭烈之庙永别。读书至此,为之一哭!〕 涕泣拜告曰:“臣亮五出祁山,未得寸土,负罪非轻!今臣复统全师,再出祁山,誓竭力尽心,剿灭汉贼,恢复中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告后主之言,即以告先帝。〕 祭毕,拜辞后主,星夜至汉中,聚集诸将商议出师。忽报关兴病亡,孔明放声大哭,昏倒于地,半晌方苏。〔与哭张苞仿佛。然一在将归,一在初出,又各不同。〕 众将再三劝解,孔明叹曰:“可怜忠义之人,天不与以寿!我今番出师,又少一员大将也!” 后人有诗叹曰: 生死人常理,蜉蝣一样空。 但存忠孝节,何必寿乔松。 孔明引蜀兵三十四万,分五路而进,令姜维、魏延为先锋,皆出祁山取齐;令李恢先运粮草于斜谷道口伺候。〔以下按过武侯一边,再叙魏国一边。〕 却说魏国因旧岁有青龙自摩坡井内而出,改为青龙元年。〔青蛇见御座,早为此日改元之兆。〕 此时乃青龙二年春二月也。近臣奏曰:“边官飞报蜀兵三十余万,分五路复出祁山。” 魏主曹睿大惊,急召司马懿至,谓曰:“蜀人三年不曾入寇,今诸葛亮又出祁山,如之奈何?” 懿奏曰:“臣夜观天象,见中原旺气正盛,奎星犯太白,不利于西川。〔与谯周之言相应。〕今孔明自负才智,逆天而行,乃自取败亡也。臣托陛下洪福,当往破之。但愿保四人同去。” 睿曰:“卿保何人?” 懿曰:“夏侯渊有四子:长名霸,字仲权;次名威,字季权;三名惠,字雅权;四名和,字义权。霸、威二人,弓马熟娴;惠、和二人,谙知韬略。此四人常欲为父报仇。臣今保夏侯霸、夏侯威为左右先锋,夏侯惠、夏侯和为行军司马,共赞军机,以退蜀兵。”〔前所荐郝昭、张郃已死,今又引出四人来。〕 睿曰:“向者夏侯楙驸马违误军机,失陷了许多人马,至今羞惭不回。今此四人,亦与楙同否?” 懿曰:“此四人非夏侯楙所可比也。” 睿乃从其请,即命司马懿为大都督,凡将士悉听量才委用,各处兵马皆听调遣。懿受命,辞朝出城。睿又以手诏赐懿曰: 卿到渭滨,宜坚壁固守,勿与交锋。蜀兵不得志,必诈退诱敌,卿慎勿追。待彼粮尽,必将自走,然后乘虚攻之,则取胜不难,亦免军马疲劳之苦,计莫善于此也。〔此诏出于司马懿之意,乃密令天子赐之耳,恐诸将欲战故也。〕 司马懿顿首受诏,即日到长安,聚集各处军马共四十万,皆来渭滨下寨;又拨五万军,于渭水上搭起九座浮桥,令先锋夏侯霸、夏侯威过渭水安营;又于大营之后东原,筑起一城,以防不虞。〔筑城便是欲守不欲战之意。〕 懿正与众将商议间,忽报郭淮、孙礼来见。懿引入,礼毕,淮曰:“今蜀兵现在祁山,傥跨渭登原,接连北山,阻绝陇道,大可虞也。” 懿曰:“所言甚善。公可就总督陇西军马,据北原下寨,深沟高垒,按兵休动;只待彼兵粮尽,方可攻之。”〔即曹睿手诏中语。〕 郭淮、孙礼领命,引兵下寨去了。 却说孔明复出祁山,〔此是六出祁山。〕下五个大寨,按左、右、中、前、后;自斜谷直至剑阁,一连又下十四个大寨,分屯军马,以为久计。〔已有不欲复退之势。〕每日令人巡哨。忽报郭淮、孙礼领陇西之兵,于北原下寨。孔明谓诸将曰:“魏兵于北原安营者,惧吾取此路,阻绝陇道也。吾今虚攻北原,却暗取渭滨。令人扎木筏百余只,上载草把,选惯熟水手五千人驾之。我夤夜只攻北原,司马懿必引兵来救。彼若少败,我把后军先渡过岸去,然后把前军下于筏中,休要上岸,顺水取浮桥放火烧断,以攻其后。吾自引一军去取前营之门。若得渭水之南,则进兵不难矣。”〔武侯此算亦是妙着,但恨为司马懿猜破耳。〕 诸将遵令而行。早有巡哨军飞报司马懿。懿唤诸将议曰:“孔明如此设施,其中有计。彼以取北原为名,顺水来烧浮桥,乱吾后,却攻吾前也。”〔以前往往只猜得一半,此却被他全猜着。〕 即传令与夏侯霸、夏侯威曰:“若听得北原发喊,便提兵于渭水南山之中,待蜀兵至击之。”〔先这一路兵堤防渭滨。〕 又令张虎、乐琳,引二千弓弩手伏于渭水浮桥北岸:“若蜀兵乘木筏顺水而来,可一齐射之,休令近桥。”〔又遣一路兵,又是防渭滨。〕 又传令郭淮、孙礼曰:“孔明来北原暗渡渭水,汝新立之营人马不多,可尽伏于半路。若蜀兵于午后渡水,黄昏时分必来攻汝。汝诈败而走。蜀兵必追,汝等皆以弓弩射之。吾水陆并进。若蜀兵大至,只看吾指挥而击之。”〔第三路兵方是防北原。〕 各处下令已毕,又令二子司马师、司马昭,引兵救应前营。〔第四路又是防渭滨。〕 懿自引一军救北原。〔第五路又防北原。〕 却说孔明令魏延、马岱引兵渡渭水攻北原;〔孔明第一路兵是攻北原。〕令吴班、吴懿引木筏兵去烧浮桥;〔第二路烧浮桥。〕令王平、张嶷为前队,姜维、马忠为中队,廖化、张翼为后队:分兵三路,去攻渭水旱营。〔此三路俱取渭滨。〕 是日午时,人马离大寨,尽渡渭水,列成阵势,缓缓而行。却说魏延、马岱将近北原,天色已昏,〔先写第一路蜀兵。〕孙礼哨见,便弃营而走。魏延知有准备,急退军时,四下喊声大震:左有司马懿,右有郭淮,两路兵杀来。〔两路魏兵于此出现。〕 魏延、马岱奋力杀出,蜀兵多半落于水中,余众奔逃无路。幸得吴懿兵杀来,救了败兵过岸拒住。吴班分一半兵撑筏顺水来烧浮桥,〔再写第二路蜀兵。〕却被张虎、乐琳在岸上乱箭射住。〔又一路魏兵于此出见。〕 吴班中箭,落水而死。〔吴班死了。〕 余军跳水逃命,木筏尽被魏兵夺去。此时王平、张嶷不知北原兵败,直奔到魏营,〔又写第三路蜀兵。〕 已有二更天气,只听得喊声四起。王平谓张嶷曰:“军马攻打北原,未知胜负。渭南之寨,现在面前,如何不见一个魏兵?莫非司马懿知道了,先作准备也?我等且看浮桥火起,方可进兵。”〔王平比众人又加把细。〕 二人勒住军马,忽背后一骑马来报,说:“丞相教军马急回。北原兵、浮桥兵俱失了。”〔姜维、马忠、廖化、张翼两路兵已在取回之内,故不复写。用笔甚妙。〕 王平、张嶷大惊,急退军时,却被魏兵抄在背后,一声炮响,一齐杀来,火光冲天。〔此司马师、司马昭、夏侯霸、夏侯威也。妙在不实写其人,但虚写其兵,令读者自知。〕 王平、张嶷引兵相迎,两军混战一场。平、嶷二人奋力杀出,蜀兵折伤大半。 孔明回到祁山大寨,收聚败兵,约折了万余人,心中忧闷。〔街亭之失,失在马谡;渭桥之败,败由武侯。胜败之不可料如此,用兵者可不临事而惧耶?〕 忽报费祎自成都来见丞相。孔明请入。费祎礼毕,孔明曰:“吾有一书,正欲烦公去东吴投递,不知肯去否?” 祎曰:“丞相之命,岂敢推辞?” 孔明即修书付费祎去了。祎持书径到建业,入见吴主孙权,呈上孔明之书。权拆视之,书略曰: 汉室不幸,王纲失纪;曹贼篡逆,蔓延及今。亮受昭烈皇帝寄托之重,敢不竭力尽忠。今大兵已会于祁山,狂寇将亡于渭水。伏望陛下念同盟之义,命将北征,共取中原,同分天下。书不尽言,万希圣听! 权览毕,大喜,乃谓费祎曰:“朕久欲兴兵,未得会合孔明。今既有书到,即日朕自亲征,入居巢门,取魏新城,再令陆逊、诸葛瑾等屯兵于江夏、沔口取襄阳;孙韶、张承等出兵广陵取淮阳等处:三处一齐进军,共三十万,克日兴师。”〔读书至此为之一快。〕 费祎拜谢曰:“诚如此,则中原不日自破矣!” 权设宴款待费祎。饮宴间,权问曰:“丞相军前,用谁当先破敌?” 祎曰:“魏延为首。” 权笑曰:“此人勇有余而心不正。若一朝无孔明,彼必为祸。孔明岂未知耶?”〔赵咨称其智,良然,良然!〕 祎曰:“陛下之言极当!臣今归去,即当以此言告孔明。” 遂拜辞孙权,回到祁山,见了孔明,具言吴主起大兵三十万,御驾亲征,兵分三路而进。孔明又问曰:“吴主别有所言否?” 费祎将论魏延之语告之。孔明叹曰:“真聪明之主也!吾非不知此人。为惜其勇,故用之耳。” 祎曰:“丞相早宜区处。” 孔明曰:“吾自有法。”〔早为授计马岱伏笔。〕 祎辞别孔明,自回成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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