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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卷 旌阳宫铁树镇妖(13)


  却说真君谓甘、施曰:“孽龙既入井中,谅巢穴在此。吾遣符使吏兵导我前进,汝二人可随我之后,蹑其踪迹,探其巢穴,擒而杀之,以绝后患!”言罢,真君乃跳入井。施、甘二人,亦跳入井中。符使护引真君前进,只见那个井,其口上虽是狭的,到了下面,别是一个乾坤。这边有一个孔,透着那一个孔;那边有一个洞,透着那一个洞。就似杭州城二十四条花柳巷,巷巷相穿;又似龙窟港三十六条大湾,湾湾相见。常人说道井中之蛙,所见甚小,盖未曾到这个所在,见着许大世界。真君随符使一路而行,忽见有一样物件,不长不短,圆圆的相似个擂槌模样,甘战拾起看时,乃是一车辖。问于真君曰:“此井中怎的有此车辖?”

  真君道:“昔前汉有一人,姓陈,名遵,每大会宾客,辄闭了门,取车辖投于井中,虽有急事,不得去。必饮罢,才捞取车辖还人。后有一车辖,再捞不起,原来水荡在此处来了。”又行数里,忽见有一个四方四角,新新鲜鲜的物件,施岑检将起来一看,原来是个印匣儿。问于真君,真君曰:“昔后汉有宦官张让劫迁天子,北至河上,将传国玉玺投之井中,再无人知觉。后洛阳城南骊宫井有五色气一道直冲上天,孙坚认得是宝贝的瑞气,遂命人浚井,就得了这一颗玉玺。玺便得去,却把这个匣儿遗在这里。”

  又行数里,忽见有一物件,光闪闪,白净净,嘴湾湾,腹大大的,甘战却拾将起来一看,原来是个银瓶。甘战又问于真君,真君曰:“曾闻有一女子吟云:‘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想这个银瓶,是那女子所引的,因断了绳子,故流落在此。”

  符使禀曰:“孽龙多久遁去,真仙须急忙追赶,途路之上,且不要讲古。”真君于是命弟子趱步而行,只见水族之中,见了的,唬得魂不附体,鲇鱼儿只把口张,团鱼儿只把颈缩,虾子儿只顾拱腰,鲫鱼儿只顾摇尾,真君都置之不问。

  却说那符使引真君再转一湾抹一角,正是行到山穷水尽处,看看在长沙府贾玉井中而出。

  真君曰:“今得其巢穴矣!”遂辞了符使回去,自来抓寻。

  却说孽龙精既出其井,仍变为慎郎,入于贾使君府中。使君见其身体狼狈,举家大惊,问其缘故。慎郎答曰:“今去颇获大利,不幸回至半途,偶遇贼盗,资财尽劫。又被杀伤左股,疼痛难忍!”使君看其刀痕,不胜隐痛,令家僮请求医士疗治。真君乃扮作一医士,命甘、施二人,扮作两个徒弟跟随。这医士呵:

  道明贤圣,药辨君臣。遇病时,深识着望闻问切;下药处,精知个功巧圣神。戴唐巾,披道服,飘飘扬扬;摇羽扇,背葫芦,潇潇洒洒。诊寸关尺三部脉,辨邪审痼,奚烦三折肱;疗上中下三等人,起死回生,只是一举手。真个是东晋之时,重生了春秋扁鹊;却原来西江之地,再出着上古神农。万古共称医国手,一腔都是活人心。

  却说真君扮了医士,贾府僮仆见了,相请而去,进了使君宅上,相见礼毕。

  使君曰:“吾婿在外经商,被盗贼杀伤左额左股,先生有何妙药,可以治之?容某重谢。”真君曰:“宝剑所伤,吾有妙法,手到即愈。”使君大喜,即召慎郎出来医治。当时蛟精卧于房中,问僮仆曰:“医士只一人么?”僮仆曰:“兼有两个徒弟。”蛟精却疑是真君,不敢轻出。其妻贾氏催促之,曰:“医人在堂,你何故不出?”慎郎曰:“你不晓事,医得我好也是这个医士,医得不好也是这个医士。”贾氏竟不知所以。

  使君见慎郎不出,亲自入房召之,真君乃随使君之后,直至房中厉声叱曰:“孽畜再敢走么?”孽龙计穷势迫,遂变出本形,蜿蜒走出堂下。不想真君先设了天罗地网,活活擒之。又以法水喷其三子,悉变为小蛟,真君拔剑并诛之。贾玉之女,此时亦欲变幻,施岑活活擒住。使君大惊!真君曰:“慎郎者,乃孽龙之精,今变作人形,拜尔为岳丈。吾乃豫章许逊,追寻至此擒之。尔女今亦成蛟,合受吾一剑!”

  贾使君乃与其妻跪于真君之前,哀告曰:“吾女被蛟精所染,非吾女之罪,伏望怜而赦之!”真君遂给取神符与贾女服之,故得不变。真君谓使君曰:“蛟精所居之处,其下即水。今汝舍下深不逾尺,皆是水泉。可速徙居他处,毋自蹈祸。”使君举家惊惶,遂急忙迁居高处。

  原住其地,不数日果陷为渊潭,深不可测,今长沙府昭潭是也。

  施岑却从天罗地网中取出孽龙,欲挥剑斩之,真君曰:“此孽杀之甚易,擒之最难。我想江西系是浮地,下面皆为蛟穴。城南一井其深无底,此井与江水同消长,莫若锁此畜回归,吾以铁树镇之井中,系此孽畜于铁树之上,使后世倘有蛟精见此畜遭厥磨难,或有警惕,不敢为害!”甘战曰:“善!”遂锁了孽龙,径回豫章。于是驱使神兵,铸铁为树,置之郡城南井中。下用铁索钩锁,镇其地脉,牢系孽龙于树,且祝之曰:“铁树开花,其妖若兴,吾当复出。铁树居正,其妖永除,水妖屏迹,城邑无虞。”又留记云:“铁树镇洪州,万年永不休!天下大乱,此处无忧。天下大旱,此处薄收。”又元朝吴全节有诗云:

  “八索纵横维地脉,一泓消长定江流;豫章胜地由天造,砥柱中天亿万秋。”

  真君又铸铁为符,镇于鄱阳湖中。又铸铁盖覆于庐陵元潭,今留一剑在焉。又立府靖于岧峣山顶,皆所以镇压后患也。

  真君既擒妖孽,功满乾坤。时晋明帝太宁二年,大将军王敦,字处仲,出守武昌,举兵内向,次洞庭湖。真君与吴君同往说之,盖欲止敦而存晋室也。是时郭景纯亦在王敦幕府,因此三人得以相会。景纯谓真君曰:“公斩馘蛟精,功行圆满;况曩时西山之地,灵气钟完,公不日当上升矣!”真君感谢。一日景纯同真君、吴君来谒王敦,敦见三人同至,大喜,遂令左右设宴款待。

  酒至半酣,敦问曰:“我昨宵得一梦,梦见一木破天,不知主何吉凶?”真君曰:“木上破天,乃未字也,公未可妄动!”吴君曰:“吾师之言,灼有先见,公谨识之!”王敦闻二君言,心甚不悦。乃令郭璞卜之,璞曰:“此数用克体,将军此行,干事不成也。”王敦不悦曰:“我之寿有几何?”璞曰:“将军若举大事,祸将不久;若遂还武昌,则寿未可量。”王敦怒曰:“汝寿几何?”璞曰:“我寿尽在今日。”

  王敦大怒,令武士擒璞斩之。真君与吴君举怀掷起,化为白鹤一双,飞绕梁栋之上,王敦举眼看鹤,已失二君所在。且说郭璞既死,家人备办衣衾、棺椁,殓毕,越三日,市人见璞衣冠俨然,与亲友相见如故。王敦知之不信,令开棺视之,果无尸骸,始知璞脱质升仙也。自后王敦行兵果败,遂还武昌而死,卒有支解之刑,盖不听三君之谏,以至于此。

  再说吴君邀真君同下金陵,遨游山水。既而欲买舟上豫章,打头风不息,舟中人曰:“当此仲夏,南风浩荡,舟船难进奈何?”真君曰:“我代汝等驾之,汝等但要瞑目安坐,切勿开眼窥视!”吴君乃立于船头,真君亲自把船,遂召黑龙二尾,挟舟而行。经池阳之地,以先天无极都雷府之印,印西崖石壁上以辟水怪,今有印纹。舟渐渐凌空而起,须臾,过庐山之巅,至云霄峰,二君欲观洞府景致,故其船梢刮抹林木之表,戛戛有声。舟人不能忍,皆偷眼窥之,忽然舍舟于层峦之上,折桅于深涧之下,今号铁船峰,其下有断石,即其桅也。真君谓舟人曰:“汝等不听吾言,以至如此,今将何所归乎?”舟人恳拜,愿求济度之法。

  真君教以服饵灵药,遂得辟谷不饥,尽隐于紫霄峰下。二君乃各乘一龙,回至豫章,遂就旧时隐居,终日与诸弟子讲究真诠,乃作《思仙之歌》云:

  “天运循环兮,疾如飞,人生世间兮,欲何为?争名夺利兮,徒丘墟,风月滋味兮,有谁知?不如且进黄金卮,一饮一唱日沉西。丹砂养就玉龙池,小口世界宽无涯。世人莫道是愚痴,酩然一笑天地齐。”

  又作《八宝垂训》曰:

  忠孝廉谨,宽裕容忍。
  忠则不欺,孝则不悖,
  廉而罔贪,谨而勿失;
  修身如此,可以成德。
  宽则得众,裕然有余,
  容而翕受,忍则安舒;
  接人以礼,怨咎涤除。
  凡我弟子,动静勤笃,
  念兹在兹,当守其独!
  有丧厥心,三官考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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