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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托塔天王梦中显圣 浪里白条水上报冤(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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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只见宋江神思疲倦,身体发热;头如斧劈,一卧不起。众头领都到帐中看视。宋江道:“只觉背上好生热疼。” 众人看时,只见鏊子一般红肿起来。〔大书背疮以明宋江反状已见,盖深恶之之笔也。〕吴用道:“此疾非痈即疽;吾看方书,豆粉可以护心,毒气不能侵犯。快觅此物,安排与哥哥吃。〔得此一句安放,便令建康往还有余。〕只是大军所压之地,急切无有医人!”〔用一跌法,跌出张顺。〕只见浪里白条张顺说道:“小弟旧在浔江时,因母得患背疾,百药不能得治,后请建康府安道全,手到病除,自此小弟感他恩德,但得些银两,便著人送去请他。〔书此一以表张顺生平,一以见道全必来,且令杀人不愁出首也。〕令见兄长如此病症,只除非是此人医得。只是此去东途路远,急速不能便到。为哥哥的事,只得星夜前去。” 吴用道:“兄长梦晁天王所言,‘百日之灾,只除江南地灵星可治,’莫非正应此人?” 宋江道:“兄弟,你若有这个人,快与我去,休辞生受;只以义气为重,星夜去请此人,救我一命!”〔极丑之语,可谓平生奸伪,病见真性矣。○晁盖之仇,独不以义气为重何也?作者下此等句,皆是反衬法衬出宋江之恶来。〕吴用叫取蒜金一百两与医人,〔便生出截江鬼一段文字来。〕再将二三十两碎银作盘缠,分付张顺:“只今便行,好歹定要和他同来,〔便生出李巧奴一段文字来。〕切勿有误。我今拔寨回山,和他山寨里相会。〔分付细到。〕兄弟是必作急快来!” 张顺别了众人,背上包裹,望前便去。且说军师吴用传令诸将:火速收军,罢战回山。车子上载了宋江,只今连夜起发。大名府内,曾经我伏之计,只猜我又诱他,定是不敢来追。〔两番退兵,前以迟,此以速,皆极兵家之用,写吴用真正妙才。〕一边吴用退兵不题。却说梁中书见报宋江兵又去了,正是不知何意。李成,闻达道:“吴用那厮诡计极多,只可坚守,不宜追赶。”〔不出所料。〕 话分两头。且说张顺要救宋江,连夜趱行,时值冬尽,无雨即雪,路上好生艰难。〔写景妙,自此一路都是风雪中事。〕张顺冒著风雪,舍命而行,独自一个奔至扬子江边,看那渡船时,并无一只,张顺只叫得苦。〔先作一顿。〕没奈何,绕著江边又走,只见败苇里面有些烟起,〔是写大江,是写风雪,是写渡船,是写薄暮,是写赶路人,妙妙。〕张顺叫道:“梢公,快把渡船来载我!” 只见芦苇里簌簌的响,走出一个人来,〔先响,次人。○忽然生出一个人,文情奇变之极。〕头戴箬笠,身披蓑衣,问道:“客人要那里去?” 张顺道:“我要渡江去建康府干事至紧,多与你些船钱,渡我则个。” 那梢公道:“载你不妨;只是今日晚了便过江去,也没歇处。你只在我船里歇了,到四更风静雪止,我却渡你过去,只要多出些船钱与我。” 张顺道:“也说得是。” 便与梢公钻入芦苇里来,见滩边缆著一只小船,蓬底下,一个瘦后生在那里向火。〔忽然又生出一个人,文情奇变之极。〕梢公扶张顺。下船,走入舱里,把身上湿衣裳脱下来,叫那小后生就火上烘焙。〔看他两个便似世间好兄弟好朋友相似,何等情义真切。○叹今世间之好兄弟好朋友,其情义真切,亦只是此两个。〕张顺自打开衣包,取出绵被,和身一卷,倒在舱里,叫梢公道:“这里有酒卖么?买些来吃也好。”〔下船便开包,开包便取被,取被便卧倒,卧倒方问酒,活画风雪,活画薄暮,活画辛苦,活画船里歇了。〕梢公道:“酒却没买处,要饭便吃一碗。” 张顺再坐起来,吃了一碗饭,放倒头便睡。〔未吃晚饭,先已睡倒;再坐起来吃了晚饭,便又睡倒。写张顺连日辛苦如画,便令下文便于细缚。〕一来连日辛苦,二来十分托大,初更左侧,不觉睡著。那瘦生一头双手向著火盆,〔画也画不出。〕一头把嘴努著张顺,一头口里轻轻叫那梢公〔画也画不出,妙绝。〕道:“大哥,你见么?”〔偏先是瘦后生发科,令我悲叹。〕 梢公盘将来去头边只一捏,觉道是金帛之物,把手摇道:“你去把船放开,去江心里下手不迟。” 〔反叫他把船放开,不知下手那个,令我悲叹。〕 那后生推开蓬,〔一句一画。〕跳上岸,〔一句一画。〕解了缆,〔一句一画。〕跳上船〔一句一画。〕把竹篙点开,〔一句一画。〕搭下橹,〔一句一画,妙绝。〕咿咿呀呀地摇出江心里来。〔不知为谁出力?不知把谁下手?可叹可叹。〕梢公在船舱里取缆船索,〔缆船索妙。○此回皆极写眼前果报也。〕轻轻地把张顺捆缚做一块,便去船梢板底下取出板刀来。〔读至此句,令我忽然想着夜闹浔阳,不觉失笑。○读至夜闹浔阳,则替宋江担忧;读至此回,又替张顺担忧。人生百年,安得不老哉!〕张顺却好觉来,双手被缚,挣挫不得。梢公手拿板刀,按在他身上。 张顺告道:〔只四字直反衬出夜闹浔阳一篇文字来。至人有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此四字,遂可为其注脚也。〕“好汉!你饶我性命,都把金子与你!” 梢公道:“金子也要,你的性命也要!”〔笔势奇险,使人吃惊。〕 张顺连声叫道:“你只教我囫囵死,冤魂便不来缠你!”〔上艄公语险极,此张顺语捷极。〕 梢公道:“这个却使得!”〔又恶知其使不得哉。〕放下板刀,把张顺扑通的丢下水去。那梢公便去打开包来看时,见了许多金银,倒吃一吓;〔妙绝妙绝。〕把眉头只一皱,〔妙绝妙绝。〕便叫那瘦后生道:“五哥进来,和你说话。” 〔妙绝妙绝。徒然又蹴起一番波澜,大奇大奇。○写人险恶真有如此,可畏可恨。〕 那人钻入舱里来,被梢公一手揪住,一刀落得,砍得伶仃,推下水去。〔大奇大奇。○是他发科,是他放船,是他吃刀下水,然则人又何乐而为恶哉?〕梢公打并了船中血迹,自摇船去了。 却说张顺是个水底伏得三五夜的人,一时被推下水,就江底咬断索子,赴水过南岸时,见树林中隐隐有些灯光;张顺爬上岸,水渌渌地转入林子里,看时,却是一个酒店,半夜里起来醡酒,破壁缝透出火来。〔如画。〕张顺叫开门时,见个老丈,纳头便拜。 老丈道:“你莫不是江中被人劫了,跳水逃命的么?” 张顺道:“实不相瞒老丈,小人从山东来,要去建康府干事,晚来隔江觅船,不想撞著两个歹人,把小子应有衣服金银尽都劫了,窜入江中。小人却会赴水,逃得性命。公公救度则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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