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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浔阳楼宋江吟反诗 梁山泊戴宗传假信(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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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说宋江自在营中将息了五七日,觉得身体没事,病症已痊,思量要入城中去寻戴宗。又过了一日,不见他一个来。〔先写一句作引。〕次日早膳罢,辰牌前后,揣了些银子,〔又带银子。〕锁了房门,离了营里,信步出街来,迳走入城,去州衙前左边寻问戴院长家。有人说道:〔妙笔。〕“他又无老小,只在城隍庙间壁观音庵里歇。”〔是个太保。〕 宋江听了,直寻访到那里,已自锁了门出去了。〔妙想妙笔。○若寻着,便又续前日之游矣,有何妙哉。〕却又来寻问黑旋风李逵时,多人说道:〔妙笔。○偏是他多人说。〕“他是个没头神,〔妙〕又无家室,〔妙〕只在牢里安身;〔妙〕没地里的巡检,东边歇两日,西边歪几时:〔妙笔。〕正不知他那里是住处。”〔妙〕 宋江又寻问卖鱼牙子张顺时,亦有人说道:〔妙笔。〕“他自在城外村里住。便是卖鱼时,也只在城外江边。只除非讨赊钱入城来。”〔三段其文各变。〕 宋江听罢,只得出城来,〔五字一顿,妙绝,遂若此日已毕,不复有事者。〕直要问到那里,独自一个,闷闷不已,信步再出城外来,看见那一派江景非常,观之不足。 〔以非常之人,负非常之才,抱非常之志,对非常之景,每每露出圭角来,写得雄浑之极。〕 正行到一座酒楼前过,仰面看时,傍边竖著一根望竿,悬挂著一个青布酒旆子,上写道:“浔阳江正库。”〔奇语。〕雕檐外一面牌额,上有苏东坡大书“浔阳楼”三字。宋江看了,便道:“我在郓城县时,只听得说江州好座浔阳楼,原来却在这里。我虽独自一个在此,不可错过。何不且上楼去,自己看玩一遭?” 宋江来到楼前,看时,只见门边朱红华表柱上两面白粉牌,各有五个大字,写道:“世间无比酒;天下有名楼。” 〔将写宋江吟反诗,却先写出此十个字来,替他挑动诗兴。却又暗将世间无比、天下有名八个字,挑动宋江雄才异志,真是绝妙之笔。〕 宋江便上楼来,去靠江占一座阁子里坐了;凭栏举目,喝采不已。酒保上楼来问道:“官人,还是要待客,只是自消遣?” 宋江道:“要待两位客人,未见来。你且先取一尊好酒,果品肉食,只顾卖来,──鱼便不要。”〔余波。〕酒保听了,便下楼去。少时,一托盘托上楼来,一樽蓝桥风月美酒,摆下菜蔬时新果品按酒;列几盘肥羊,嫩鸡,酿鹅,精肉,尽使朱红盘碟。 宋江看了,心中暗喜,自夸道:“这般整齐肴馔,济楚器皿,端的是好个江州!我虽是犯罪远流到此,却也看了真山真水。我那里虽有几座名山古迹,却无此等景致。” 独自一个,一杯两盏,倚栏畅饮,不觉沉醉;猛然蓦上心来,思想道:〔奇文突兀。○写宋江平生狡狯,却于醉后露真心,极严极冷之笔。〕“我生在山东,长在郓城,学吏出身,结识了多少江湖好汉;虽留得一个虚名,目今三旬之上,名又不成,利又不就,倒被文了双颊,配来在这里!我家乡中老父和兄弟如何得相见!” 不觉酒涌上来,潸然泪下,临风触目,感恨伤怀。忽然做了一首西江月词,〔写出宋江言发于衷,奇文突兀。〕便唤酒保,索借笔砚来,起身观玩,见白粉壁上多有先人题咏。〔画〕 宋江寻思道:“何不就书于此?倘若他日身荣,〔公欲以何科目出身?写宋江内蓄异心,笔墨如镜。〕再来经过,重睹一番,以记岁月,想今日之苦。”〔寒士真有此兴,写来欲哭。〕乘著酒兴,磨得墨浓,蘸得笔饱,去那白粉壁上便写道: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表出权术,为宋江全传提纲。〕恰如猛虎卧荒邱,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写宋江心事,令人不可解。既不知其冤他为谁,又不知其何故乃在浔阳江上也。〕 宋江写罢,自看了大喜大笑;一面又饮了数杯酒,〔突兀淋漓之极。〕不觉欢喜,自狂荡起来,手舞足蹈,又拏起笔来,去那西江月后再写下四句诗,〔突兀淋漓之极。〕道是: 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漫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其言咄咄,使人欲惊。〕 宋江写罢诗,又去后面大书五字道:“郓城宋江作。”〔突兀淋漓之极。〕写罢,掷笔在桌上,又自歌了一回,再饮数杯酒,〔突兀淋漓之极。〕不觉沉醉,力不胜酒;便唤酒保计算了,取些银子算还,多的都赏了酒保,〔写宋江醉中亦如此,真是久假成性。〕拂袖下楼来,踉踉跄跄,取路回营里来。开了房门,便倒在床上,一觉直睡到五更。酒醒时全然不记得昨日在浔阳江楼上题诗一节。〔宋江权术人,何至有漏特补一笔,甚妙。〕当日害酒,自在房里睡卧,不在话下。 且说这江州对岸另有个城子,唤做无为军,却是个野去处。因有个闲住通判,姓黄,双名文炳。这人虽读经书,却是阿谀谄佞之徒,心地褊窄,只要嫉贤妒能,——胜如己者害之,不如己者弄之。——专在乡里害人。〔为后伏案。〕闻知这蔡九知府是当朝蔡太师儿子,每每来浸润他,时常过江来请访知府,指望他引出职,再欲做官。也是宋江命运合当受苦,撞了这个对头! 当日这黄文炳在私家闲坐,无可消遣,带了两个仆人,买了些时新礼物,自家一只快船,渡过江来,迳去府里探问蔡九知府,恰退撞著府里公宴,不敢进去;却再回船,正好那只船,仆人已缆在浔阳楼下。〔来得便净。〕黄文炳因见天气暄热,且去楼上闲玩一回;信步入酒库里来,看了一遭,转到酒楼上凭栏消遣,观见壁上题咏甚多,也有做得好的,〔陪一句。〕亦有歪谈乱道的。〔再陪一句。〕 黄文炳看了冷笑,〔大惊句,亦先作一倍。〕正看到宋江题西月词并所吟四句诗,大惊道:“这个不是反诗!谁写在此!” 后面却书道“郓城宋江作”五个大字。黄文炳再读道:〔一。〕“‘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冷笑道:〔冷笑妙。〕“这人自负不浅!”〔确。〕又读道:〔二。〕“‘恰如猛虎卧荒邱,潜伏爪牙忍受!’”侧著头道:〔侧着头妙。〕“那也是个不依本分的人!”〔确。〕又读:〔三。〕“‘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又笑道:〔又笑妙。〕“也不是个高尚其志的人,看来只个配军。”〔确。〕又读道:〔画〕“‘他年若得报仇,血染浔阳江口!’”摇头道:〔摇头妙。〕“这厮报仇兀谁,〔我亦疑之。〕却要在此间生事?〔我亦疑之。〕量你是个配军,做得甚用!”〔是又殊不然。〕又读诗道:〔五。〕“‘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漫嗟吁。’”一点头道:〔点头妙。〕“这两句兀自可恕。”〔是〕又读道:〔六。〕“‘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伸著舌,摇著头,道:〔伸着舌,摇着头,妙。〕“这厮无礼!他却要赛过黄巢,不谋反待怎地!”〔确。〕再读了“郓城宋江作,”〔七。〕想道:〔想妙。〕“我也曾闻这个名字,那人多管是个小吏。”〔确。○一段逐句读,逐句评,有峡云乱卷,江树对生之势。〕便唤酒保来问道:“这两篇诗词端的是何人题下在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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