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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母夜叉孟州道卖人肉 武都头十字坡遇张青(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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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刑部官有和陈文昭好的,把这件事直禀过了省院官,议下罪犯:“据王婆〔县招漏去,此独首提,妙绝。〕生情造意,哄诱通奸,唆使本妇下药毒死亲夫;又令本妇赶逐武松不容祭祀亲兄,〔仍入此句,以明未常不来县招也。〕以致杀死人命,唆令男女故失人伦,拟合凌迟处死。〔妙〕据武松虽系报兄之仇,斗杀西门庆奸夫人命,亦则自首,难以释免,脊仗四十,刺配二千里外。〔妙〕奸夫淫妇虽该重罪,已死勿论。〔妙〕其余一干人犯释放宁家。〔妙〕文书到日,即便施行。” 〔尤妙。○似依决不待时律,然实为读者至此,已不及俟秋后矣。〕 东平府尹陈文昭看了来文,随即行移,拘到何九叔、郓哥并四家邻舍和西门庆妻小,一干人等都到厅前听断。牢中取出武松,读了朝廷明降,开了长枷,脊仗四十——上下公人都看觑他,止有五七下著肉。〔好。○独与前后诸人受杖不同。〕——取一面七斤半铁叶团头护身枷,钉了,脸上免不得刺了两行“金印”,叠配孟州牢城。其余一干众人,省谕发落,各放宁家。大牢里取出王婆,当厅听命。读了朝廷明降,〔这剐便有一分了。〕写了犯由牌,〔这剐便有二分了。〕画了伏状,〔这剐便有三分了。〕便把这婆子推上木驴,〔这剐便有四分了。〕四道长钉,三条绑索,〔这剐便有五分了。〕东平府尹判了一个字:“剐!”〔一字句。○这剐便有六分了。〕上坐,下抬;〔二字句。○这剐便有七分了。〕破鼓响,碎锣鸣;〔三字句。○这剐便有八分了。〕犯由前引,混棍后催;〔四字句。○这剐便有九分了。〕两把尖刀举,一朵纸花摇;〔五字句。○这剐便有十分了。〕带去东平府市心里吃了一剐。 〔十分光都完了。〕 话里只说武松带上行枷,看剐了王婆,〔此句不是写出畅快,正显上文数行,都自武松眼中看出,非作者自置一笔也。〕有那原旧的上邻姚二郎,将变卖家私什物的银两交付与武松收受,〔极细。○独借姚二郎者。为他开银铺也。〕作别自回去了,当厅押了文帖,著两个防送公人领了,解赴孟州交割。府尹发落已了。只说武松与两个防送公人上路,有那原跟的土兵付与了行李,〔极细。〕亦回本县去了。 武松自和两个公人离了东平府,迤逦取路投孟州来。那两个公人知道武松是个好汉,一路只是小心伏侍他,不敢轻慢他些个。〔亦独与诸人防送不同。〕武松见他两个小心,也不和他计较;包裹里有的是金银,但过村坊铺店,便买酒买肉和他两个公人吃。 话休絮繁。武松自从三月初头杀了人,〔好笔。〕坐了两个月监房,〔好笔。〕如今来到孟州路上,正是六月前后,〔好笔。○去年此际,杨志在二龙山下矣,流光迅速,又是一番公案。〕炎炎火日当天,烁石流金之际,只得赶早凉而行。约莫也行了二十余日,来到一条大路,三个人已到岭上,却是巳牌时分。武松道:“你们且休坐了,赶下岭去,寻些酒肉吃。” 两个公人道:“也说得是。” 三个人奔过岭来,只一望时,见远远地土坡下约有数间草房,傍著溪边柳树上挑出个酒帘儿。〔如画。〕武松见了,指道:“那里不有个酒店!” 三个人奔下岭来,山冈边见个樵夫挑一担柴过去。 〔并无姓名,只作眼前一闪,奇笔。〕 武松叫道:“汉子,借问这里叫做甚么去处?” 樵夫道:“这岭是孟州道。岭前面大树林边便是有名的十字坡。”〔坡名绝妙,自表其文心交叉四出,如十字也。前宝珠篇中,已详论之。〕武松问了,自和两个公人一直奔到十字坡边看时,为头一株大树,四五个人抱不交,上面都是枯藤缠著。〔如画。〕看看抹过大树边,早望见一个酒店,门前窗槛边坐著一个妇人:〔曹正店中一个妇人,此店中又一个妇人,不知谁宾谁主。〕露出绿纱衫儿来,头上黄烘烘的插著一头钗环,鬓边插著些野花。〔如画。○先远望写一番。〕见武松同两个公人来到门前,那妇人便走起身来迎接,——下面系一条鲜红生绢裙,搽一脸胭脂铅粉,敞开胸脯,露出桃红纱主腰,上面一色金纽。〔如画。○又近看写一番。○常言美人之美,乃在或远或近之间。今写此妇人,既远近皆详矣,乃觉眼前心上,如逢鬼母,何也?〕——说道:“客官,歇脚了去。本家有好酒、〔句〕好肉。〔句〕要点心时,好大馒头!” 〔句。○本色行货。〕 两个公人和武松入到里面,一副柏木桌凳座头上,两个公人倚了棍棒,解下那缠袋,上下肩坐了。武松先把脊背上包裹,解下来放在桌子上,解了腰间搭膊,脱下布衫。两个公人道:“这里又没人看见,我们担些利害,且与你除了这枷,快活吃两碗酒。” 便与武松揭了封皮,除下枷来,放在桌子底下,都脱了上半截衣裳,搭在一边窗槛上。〔夏景。〕只见那妇人笑容可掬道:〔前写潘氏用许多笑字,此写二娘复用许多笑字,闪耀为奇。〕“客官,打多少酒?” 武松道:“不要问多少,只顾烫来。肉便切三五斤来。一发算钱还你。” 那妇人道:“也有好大馒头。” 〔又说一句,深表大树坡本色道地行货也。〕 武松道:“也把三二十个来做点心。” 那妇人嘻嘻地笑著入里面托出一大桶酒来,放下三只大碗,三双箸,切出两盘肉来,一连筛了四五巡酒,去灶上取一笼馒头来放在桌子上。两个公人拿起来便吃。 武松取一个拍开看了,叫道:“酒家,这馒头是人肉的,是狗肉的?” 那妇人嘻嘻笑道:“客官,休要取笑。清平世界,荡荡乾坤,那里有人肉的馒头,狗肉的滋味。我家馒头积祖是黄牛的。” 武松道:“我从来走江湖上,多听得人说道: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那里过?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把去填河!” 〔只图押韵,遂与今日诗社无异,不意武二天人,亦复不免。〕 那妇人道:“客官,那得这话?这是你自捏出来的。” 武松道:“我见这馒头馅内有几根毛——一像人小便处的毛一般,〔虽是说馒头,乃其语溷亵之极,已入风话矣,读之绝倒。〕以此疑忌。” 武松又问道:“娘子,你家丈夫却怎地不见?”〔绝妙风话。〕 那妇人道:“我的丈夫出外做客未回。” 武松道:“恁地时,你独自一个须冷落?” 〔绝妙风话,宛然令嫂声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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