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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王婆贪贿说风情 郓哥不忿闹茶肆(11)


  话休絮繁。第三日早饭后,王婆只张武大出去了,便走过后门来,叫道:〔后门三。〕“娘子,老身大胆……”

  〔只说得四字,妙不容说。〕那妇人从楼上下来道:“奴却待来也。”

  两个厮见了,来到王婆房里坐下,取过生活来缝。那婆子随即点盏茶来,两个吃了。那妇人看看缝到晌午前后。

  却说西门庆巴不到这一日,〔陡然而出。〕裹了顶新头巾,穿了一套整整齐齐衣服,带了三五两碎银子,〔又带三五两碎银子。〕迳投这紫石街来;到得茶房门首便咳嗽道:“王干娘,连日如何不见?”

  那婆子瞧科,便应道:“兀!谁叫老娘!”

  西门庆道:“是我。”

  那婆子赶出来看了,笑道:〔第三十二笑。〕“我只道是谁,却原来是施主大官人。你来得正好,且请你入去看一看。”

  把西门庆袖子一拖拖进房里,对著那妇人道:〔此句拖着西门对着妇人,下句指着妇人对着西门,活画出婆子无数身分。〕“这个便是那施主,——与老身那衣料的官人。”

  西门庆见了那妇人,便唱个喏。那妇人慌忙放下生活,还了万福。〔第四分光又有。〕

  王婆却指著这妇人对西门庆道:〔婆子身分。〕“难得官人与老身缎子,放了一年,不曾做得。如今又亏杀这位娘子出手与老身做成全了。真个是布机也似好针线!又密又好,其实难得!大官人,你且看一看。”〔活画。〕

  西门庆把起来看了,喝采,口里说道:“这位娘子怎地传得这手好生活!神仙一般的手段!”

  那妇人笑道:〔第三十三笑。〕“官人休笑话。”

  西门庆问王婆道:“干娘,不敢问,这位是谁家宅上娘子?”

  王婆道:“大官人,你猜。”

  西门庆道:“小人如何猜得著。”

  王婆哈哈的笑道:〔第三十四笑。〕“便是间壁武大郎的娘子;前日叉竿打得不疼,大官人便忘了。”〔忽插入,笔头有舌。〕

  那妇人脸便红红的道:“那日奴家偶然失手,官人休要记怀。”

  西门庆道:“说那里话。”

  王婆便接口道:“这位大官人一生和气,从来不会记恨,极是好人。”

  西门庆道:“前日小人不认得,原来却是武大郎的娘子。小人只认的大郎,一个养家经纪人。且是在街上做买卖,大大小小不曾恶了一个人,又会赚钱,又且好性格,真个难得这等人。”

  〔贼人恶口,明明赞之,明明挤之,明明搊搊之,明明羞之。〕

  王婆道:“可知哩;娘子自从嫁得这个大郎,但是有事,百依百随。”

  那妇人应道:“他是无用之人,〔他字妙,无用字妙,如出香口。○好妇嫁得呆郎,第一怕人提起,气不得,不气不得,相似有此六字之苦。〕官人休要笑话。”

  西门庆道:“娘子差矣;古人道:‘柔软是立身之本,刚强是惹祸之胎。’似娘子的大郎所为善良时,‘万丈水无涓滴漏。’”

  王婆打著撺鼓儿道:“说的是。”

  西门庆奖了一回,便坐在妇人对面。〔第五分光已有,○写得绝倒。〕

  王婆又道:“娘子,你认的这个官人么?”

  那妇人道:“奴不认的。”

  婆子道:〔眉批:一段女夸。〕“这个大官人是这本县一个财主,知县相公也和他来往,〔绝倒语,真羞死人。〕叫做西门庆大官人,万万贯钱财,〔说出无个数目,绝倒婆语。〕开著个生药铺在县前。家里钱过北斗,米烂陈仓,赤的是金,白的是银;圆得是珠,光的是宝。也有犀牛头上角,亦有大象口中牙……”

  那婆子只顾夸奖西门庆,口里假嘈。〔画〕那妇人就低了头缝针线。〔画〕西门庆看得潘金莲十分情思,恨不就做一处。〔画〕

  王婆便去点两盏茶,来递一盏与西门庆,一盏递与这妇人;说道:“娘子相待大官人则个。”〔渐来。〕吃罢茶,便觉有些眉目送情。王婆看著西门庆,把一只手在脸上摸。〔活画。〕

  西门庆心里瞧科,已知有五分了。王婆便道:“大官人不来时,老身也不敢来宅上相请;〔巧言如簧。〕一者缘法,二者来得恰好。〔缘法只是来得恰好,来得恰好只是缘法,二句只是一句耳。却自冒冒失失,说出一者二者,活实际情况出随口假嘈来,思之失笑。〕尝言道:‘一客不烦二主。’大官人便是出钱的,这位娘子便是出力的;〔说来是好一对儿也。〕不是老身路歧相烦,难得这位娘子在这里,官人好做个主人,替老身与娘子浇手。”

  西门庆道:“小人也见不到,这里有银子在此。”

  便取出来,和帕子递与王婆。那妇人便道:“不消生受得。”口里说,又不动身。〔活画。〕

  王婆将了银子要去,那妇人又不起身。〔活画。○第六分光又有。○光虽十分,其实只有此处最难必耳。叠写两句又不动身,在作者亦提刀而立,踌躇四顾之时也。〕〔眉批:连写许多不动身,要着眼。〕婆子便出门,又道:“有劳娘子相陪大官人坐一坐。”

  那妇人道:“干娘,免了。”〔二字活画淫妇。〕却亦是不动身。〔活画。○第七分光又有。〕也是姻缘,却都有意了;西门庆这厮一双眼只看著那妇人;这婆娘一双眼也偷睃西门庆,〔写出四只眼来,妙绝。〕见了这表人物,心中倒有五七分意了,又低著头自做生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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