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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小霸王醉入销金帐 花和尚大闹桃花村(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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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闹里,〔三字绝倒。〕那大王爬出房门,〔六字奇文。大王字,爬字,房门字,从来不曾连也。〕奔到门前,摸著空马,〔是空马。〕树上析枝柳条,〔不必折枝柳条也,恐读者忘却前文马系绿杨树句,故借此提之,以为一笑也。〕托地跳在马背上,把柳条便打那马,却跑不去。〔奇文〕大王道:“苦也!这马也来欺负我!”〔也来二字妙,隐隐藏一句骂在内。犹言秃驴欺负我可也,何至空马也来欺负耶?〕再看时,原来心慌,不曾解得缰绳,〔奇文〕连忙扯断了,骑著摌马飞走,出得庄门,大骂刘太公:“老驴休慌!不怕你飞了去!” 把马打上两柳条,拨喇喇地驮了大王山上去。〔驮字妙绝,言非大王尚能骑马,马驮大王还山耳。〕 刘太公扯住鲁智深,道:〔是〕“师父!你苦了老汉一家儿了!” 鲁智深说道:“休怪无礼。〔言赤条条也。○只四字,亦非鲁达说不出。〕且取衣服和直裰来,洒家穿了说话。”〔如此笔力,真是心闲手敏。〕庄家去房里取来,智深穿了。太公道:“我当初只指望你说因缘,劝他回心转意,谁想你便下拳打他这一顿。定是去报山寨里大队强人来杀我家!” 智深道:“太公休慌,俺说与你。洒家不是别人,俺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官。为因打死了人,出家做和尚。休道这两个鸟人,便是一二千军马来,洒家也不怕他。你们众人不信时,提俺禅杖看。”〔为禅杖出色写一句。〕庄客们那里提得动。〔为禅杖出色写。〕智深接过手里,一似捻灯草一般使起来。〔为禅杖出色写。○非是鲁达儿气,新禅杖实实得意耳。〕太公道:“师父休要走了去,却要救护我们一家儿使得!” 智深道:“恁么闲话!俺死也不走!”〔鲁达语。〕 太公道:“且将些酒来师父吃──休得要抵死醉了。”〔太公语。○无计留君,只得是酒,然醉了动撞不得,又要公何为哉?二句无数曲折,妙绝。〕 鲁智深道:“洒家一分酒只有一分本事,十分酒便有十分的气力!”〔鲁达与武松作一联,此等语俱要牢记,与后武松对看。〕 太公道:“恁地时,最好;我这里有的是酒肉,只顾教师父吃。” 且说这桃花山大头领坐在里,正欲差人下山来打听做女婿的二头领如何,〔捎带。〕只见数个小喽啰,气急败坏,〔四字奇文,一字不可更易。○头上野花都不见了,谓之败坏也。〕走到山寨里,叫道:“苦也!苦也!” 大头领连忙问道:“有甚么事,慌做一团?” 小喽啰道:“二哥哥吃打坏了!” 大头领大惊。正问备细,只见报道:〔八字过得快,便令文字省了多少。〕“二哥哥来了!” 大头领看时,只见二头领红巾也没了,身上绿袍扯得粉碎,下得马,倒在厅前,口里说道:“哥哥救我一救!……”只得一句。〔画出绝倒。○只得一句四字,画出气急败坏人,俗本恰失此四字。〕 大头领问道:“怎么来?” 二头领道:“兄弟下得山,到他庄上,入进房里去,叵耐那老驴把女儿藏过了,却教一个胖大和尚躲在女儿床上。〔和尚女儿,述来一笑。〕我却不提防,揭起帐子摸一摸,吃那厮揪住,一顿拳头脚尖,打得一身伤损!那厮见众人来救应,放了手,提起禅杖,打将出去,因此,我得脱了身,拾得性命。哥哥与我做主报仇!” 大头领道:“原来恁地。你去房中将息,我与你去拿那贼秃来。” 喝叫左右:“快备我的马来!” 众小喽啰都去。大头领上了马,绰枪在手,尽数引了小喽啰,〔非写大哥气愤,正写和尚了得。〕一齐呐喊下山来。 再说鲁智深正吃酒哩。〔神笔。○此老岂浅斟细酌者哉,一个大王去,一个大王来,而犹在吃酒,则酒量为何如也?俗笔便要说是时鲁某,又吃了二三十碗酒矣。〕庄客报道:“山上大头领尽数都来了!” 智深道:“你等休慌。洒家但打翻的,你们只顾缚了,解去官司请赏。取俺的戒刀出来。”〔禅杖先前直打出来,戒刀还在房中,细妙无双。〕鲁智深把直裰脱了,拽扎起下面衣服,跨了戒刀,大踏步,提了禅杖,出到打麦场上。只见大头领在火把丛中,〔如画。○读者至此,又忘是夜间矣,忽提四字醒之。〕一骑马抢到庄前,马上挺著长枪,高声喝道;“那秃驴在那里?早早出来决个胜负!” 智深大怒,骂道:“腌臜打脊泼才!叫你认得洒家!”〔此语照耀下文,有七玲八珑之妙。○与后史进文一样作章法。〕轮起禅杖,著地卷起来。 那大头领逼住枪,〔能。〕大叫道:“和尚,且休要动手。你的声音好厮熟。〔与后史进文一样作章法。〕你且通个姓名。”〔奇文〕 鲁智深道:“洒家不是别人,〔七玲八珑语。〕老种经相公帐前提辖鲁达的便是。〔便是二字妙,七玲八珑语。〕如今出了家做和尚,唤作鲁智深。” 〔如今二字妙,七玲八珑语。〕〔眉批:有得说姓名藏头露尾,此处偏叙得快爽者,正为李忠认得作势也。〕 那大头领呵呵大笑,滚下马,撇了枪,扑翻身便拜,道:“哥哥,别来无恙?可知二哥著了你手!” 鲁智深只道赚他,托地跳退数步,〔好〕把禅杖收住;〔好〕定晴看时,〔好〕火把下,〔妙绝〕认得不是别人,〔李忠认得鲁达,鲁达却不记得李忠者,所谓卿自难记,非鲁达过也。〕却是江湖上使枪棒卖药的教头打虎将李忠。原来强人“下拜”,不说此二字,为军中不利;只唤作“翦拂”,此乃吉利的字样。〔何以知之?〕李忠当下翦拂了,起来扶住鲁智深,道:“哥哥缘何做了和尚?”〔要问。〕 智深道:“且和你到里面说话。” 刘太公见了,又只叫苦:“这和尚原来也是一路!”〔百忙中下此一笔,妙绝,遂令行文曲折之甚。〕 鲁智深到里面,再把直裰穿了,〔精细之笔。〕和李忠都到厅上叙旧。鲁智深坐在正面,〔好看。〕唤刘太公出来。那老儿不敢向前。智深道:“太公,休怕他,他是俺的兄弟。” 那老儿见说是“兄弟”,心里越慌,又不敢不出来。〔妙妙,曲折之甚。〕李忠坐了第二位;太公坐了第三位。〔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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