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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反第四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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畏死远难,降北之民也,而世尊之曰“贵生之士”;学道立方,离法之民也,而世尊之曰“文学之士”;游居厚养,牟食之民也,而世尊之曰“有能之士”;语曲牟知,伪诈之民也,而世尊之曰“辩智之士”;行剑攻杀,暴憿之民也,而世尊之曰“磏勇之士”;活贼匿奸,当死之民也,而世尊之曰“任誉之士”;此六民者,世之所誉也。赴险殉诚,死节之民,而世少之曰“失计之民”也;寡闻从令,全法之民也,而世少之曰“朴陋之民”也;力作而食,生利之民也而世少之曰寡能之民也;嘉厚纯粹,整穀之民也,而世少之曰愚戆之民也;重命畏事,尊上之民也,而世少之曰怯慑之民也;挫贼遏奸,明上之民也,而世少之曰讇谗之民也;此六者,世之所毁也。奸伪无益之民六,而世誉之如彼;耕战有益之民六,而世毁之如此;此之谓六反。布衣循私利而誉之,世主听虚声而礼之,礼之所在,利必加焉。百姓循私害而訾之,世主壅於俗而贱之,贱之所在,害必加焉。故名赏在乎私恶当罪之民,而毁害在乎公善宜赏之士,索国之富强,不可得也。 古者有谚曰:“为政犹沐也,虽有弃发必为之。”爱弃发之费,而忘长发之利,不知权者也。夫弹痤者痛,饮药者苦,为苦惫之故,不弹痤饮药,则身不活病不已矣。 今上下之接,无子父之泽,而欲以行义禁下,则交必有郄矣。且父母之於子也,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此俱出父母之怀衽,然男子受贺,女子杀之者,虑其后便、计之长利也。故父母之於子也,犹用计算之心以相待也,而况无父子之泽乎! 今学者之说人主也,皆去求利之心,出相爱之道,是求人主之过于父母之亲也,此不熟於论恩诈而诬也,故明主不受也。圣人之治也,审於法禁,法禁明著则官法;必於赏罚,赏罚不阿则民用。官官治则国富,国富则兵强,而霸王之业成矣。霸王者,人主之大利也。人主挟大利以听治,故其任官者当能,其赏罚无私。使士民明焉尽力致死则功伐可立而爵禄可致,爵禄致而富贵之业成矣。富贵者,人臣之大利也,人臣挟大利以从事,故其行危至死,其力尽而不望。此谓君不仁,臣不忠,则不可以霸王矣。 夫奸必知则备,必诛则止;不知则肆,不诛则行。夫陈轻货於幽隐,虽曾、史可疑也;悬百金於市,虽大盗不取也。不知则曾、史可疑於幽隐,必知则大盗不取悬金於市。故明主之治国也,众其守而重其罪,使民以法禁而不以廉止。母之爱子也倍父,父令之行於子者十母;吏之於民无爱,令之行於民也万父母。父母积爱而令穷,吏用威严而民听从,严爱之筴亦可决矣。且父母之所以求於子也,动作则欲其安利也,行身则欲其远罪也;君上之於民也,有难则用其死,安平则尽其力,亲以厚爱关子於安利而不听,君以无爱利求民之死力而令行。明主知之,故不养恩爱之心而增威严之势。故母厚爱处,子多败,推爱也;父薄爱教笞,子多善,用严也。 今家人之治产也,相忍以饥寒,相强以劳苦,虽犯军旅之难,饥馑之患,温衣美食者,必是家也;相怜以衣食,相惠以佚乐,天饥岁荒,嫁妻卖子者,必是家也。故法之为道,前苦而长利;仁之为道,偷乐而后穷。圣人权其轻重,出其大利,故用法之相忍,而弃仁人之相怜也。学者之言,皆曰轻刑,此乱亡之术也。凡赏罚之必者,劝禁也。赏厚则所欲之得也疾,罚重则所恶之禁也急。夫欲利者必恶害,害者利之反也,反於所欲,焉得无恶。欲治者必恶乱,乱者治之反也。是故欲治甚者,其赏必厚矣,其恶乱甚者,其罚必重矣。今取於轻刑者,其恶乱不甚也,其欲治又不甚也,此非特无术也,又乃无行。是故决贤不肖愚知之美,在赏罚之轻重。且夫重刑者,非为罪人也。明主之法揆也。治贼,非治所揆也;所揆也者,是治死人也。刑盗,非治所刑也;治所刑也者,是治胥靡也。故曰:重一奸之罪而止境内之邪,此所以为治也。重罚者,盗贼也;而悼惧者,良民也;欲治者奚疑於重刑!若夫厚赏者,非独赏功也,又劝一国。受赏者甘利,未赏者慕业,是报一人之功而劝境内之众也,欲治者何疑於厚赏!今不知治者,皆曰:重刑伤民,轻刑可以止奸,何必於重哉?此不察於治者也。夫以重止者,未必以轻止也;以轻止者,必以重止矣。是以上设重刑者而奸尽止,奸尽止则此奚伤於民也?所谓重刑者,奸之所利者细,而上之所加焉者大也;民不以小利蒙大罪,故奸必止者也。所谓轻刑者,奸之所利者大,上之所加焉者小也;民慕其利而傲其罪,故奸不止也。故先圣有谚曰:“不踬於山,而踬於垤。”山者大,故人顺之,垤微小,故人易之也。今轻刑罚,民必易之。犯而不诛,是驱国而弃之也;犯而诛之,是为民设陷也。是故轻罪者,民之垤也。是以轻罪之为民道也,非乱国也则设民陷也,此则可谓伤民矣! 今学者皆道书筴之颂语,不察当世之实事,曰:“上不爱民,赋敛常重,则用不足而下恐上,故天下大乱。”此以为足其财用以加爱焉,虽轻刑罚可以治也。此言不然矣。凡人之取重赏罚,固已足之之后也。虽财用足而厚爱之,然而轻刑犹之乱也。夫富家之爱子,财货足用,财货足用则轻用,轻用则侈泰;亲爱之则不忍,不忍则骄恣;侈泰则家贫,骄恣则行暴,此虽财用足而爱厚,轻利之患也。凡人之生也,财用足则隳於用力,上治懦则肆於为非;财用足而力作者神农也,上治懦而行修者曾、史也;夫民之不及神农、曾、史亦已明矣。 老聃有言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夫以殆辱之故而不求於足之外者,老聃也。今以为足民而可以治,是以民为皆如老聃也。故桀贵在天子而不足於尊,富有四海之内而不足於宝。君人者虽足民,不能足使为天子,而桀未必以天子为足也,则虽足民,何可以为治也?故明主之治国也,適其时事以致财物,论其税赋以均贫富,厚其爵禄以尽贤能,重其刑罚以禁奸邪,使民以力得富,以事致贵,以过受罪,以功致赏而不念慈惠之赐,此帝王之政也。 人皆寐则盲者不知,皆嘿、则喑者不知。觉而使之视,问而使之对,则喑盲者穷矣。不听其言也,则无术者不知;不任其身也,则不肖者不知;听其言而求其当,任其身而责其功,则无术不肖者穷矣。夫欲得力士而听其自言,虽庸人与乌获不可别也,授之以鼎俎则罢健效矣。故官职者,能士之鼎俎也,任之以事,而愚智分矣。故无术者得於不用,不肖者得於不任,言不用而自文以为辩,身不任而自饰以为高,世主眩其辩,滥其高而尊贵之,是不须视而定明也,不待对而定辩也,喑盲者不得矣。明主听其言必责其用,观其行必求其功,然则虚旧之学不谈,矜诬之行不饰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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