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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媒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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彰德赵媒居积取盈,家称小康。郡有恶豪,欲娶吴秀才女,以重金啖媒。媒贪其利,巧言胹合,致女失所配。吴忿甚,送官痛惩之,媒愧悔改业,誓不复为人作伐,避居羡河铺。 一日,自城中探女归,跨卫独行,日已向暮,忽见一青衣自歧路来逆,问:“莫是执柯赵姥否?”曰:“然。”曰:“然则请转辔,随儿行,家主母有事相浼也。”言讫,却步为导。媒阴念自蒙辱后,久不作蹇修,今观此青衣举止,故是大家婢子,从之必作多金,不妨一作冯妇。冥想颇得意,乘代步,捉衔以从。下路斜行,约数里,渐见青石甃路,绿树成行,奄至一巨宅,闬闳高峻,阀阅焕然。青衣曰:“主翁行役未归,僮仆强半随去,家少男子,姥径入可矣。”接驴代系庭树上。转出一厅,有婢媪数辈,坐立其间,见媒群喜曰:“唤得冰上人来矣!”即有争趋入告者,俄传语:“可速入,夫人立候矣。” 复相与历院宇数重,始达正寝。夫人者,倚隐囊而坐,年约四十许,媒再拜,夫人命曳起赐坐。自展邦族,云:“是大名郑氏,流寓于此,夫为卢侍郎,奉祠有年矣。所以命婢奉邀者,三豚儿已冠,未有佳妇,媪能为我攀一门楣,必当重赏也。”因命呼三郎至,则亭亭玉立,英妙绝伦。媒极口赞扬:“无论公子内慧如何,即此外秀,便足削尽天下公侯之色。遮莫老身减齿三十年,亦必拼死充作姬媵。阿谁有闺秀,肯不急设东床?”左右闻者皆笑,夫人亦解颜曰:“无怪婆子起家,谈锋煞是犀利。第老身谋聘者,为东偏薛参政女,亦系世家。参政已捐馆,夫人牛氏,择婿甚苛,且多疑,往往垂成而悔,婆子自料能令此事必谐否?”媒曰:“老身平生,不惯作模棱语,凭三寸舌往说之,必有佳报。”夫人喜,饮食之,便促其行。媒请诘朝往,夫人曰:“事不宜迟,迟则中变矣。”媒不敢方命,夫人仍使为伴,向东二里许,即至其处。 亦巨宅一区,沤钉兽环,壮丽埒卢氏。司阍只一媪,为通之。谒牛于房,备陈来意,牛曰:“老身亦夙闻卢家三郎,非龌龊纨绔子,特未亲见耳。”媒曰:“自是台阁品。姥阅人多矣,几曾见有如卢家三公子之才貌兼者?将来若不大富贵,老妇请自抉两眸子,誓不复相天下士矣。”牛曰:“汝莫揄扬过当,老身已心许之矣。小女往省其舅妗,三日后甫得还。为致声卢家亲母,打点纳采,约清明节后,嫁奁可完,即归鱼轩。儿女皆各长成,无事耽阁,终非了局。汝亦不必奔波往返,年老路迂,劳劳碌碌,心所不忍。且汝辛苦不辞者,徒以欲得酬谢礼物耳,老身即便相付,再来亦素手矣。”乃取廿金赠之,媒且喜且拜,以谀之曰:“端底大家不比小户,见理真,故作事快。”牛大悦,命具酒,并款之。果盘中有杖杜,甚甘美,媒伺隙,以帕裹纳袖中。饮数巡,谢酒辞行。牛复叮咛,速就婚礼。媒敬诺。 既归,摇箑摆裙,得色满面,指谓夫人曰:“夫人但询之,老身应得格外赏否?夜漏三时,往返五六里,委婉一两言,致牛夫人降心允肯,但待聘甚急,只在清明后,便赋于归也。”夫人笑曰:“老魅亦太孟浪,那见以女嫁人,而如此汲汲者!婆子得渠廿金,亦不为薄,老身倍之可也。”于是媒人又得四十金,并红绫一端。俄闻远寺钟声,夫人曰:“夜阑矣,婆子当归。”仍令送之,遭三郎于屏门下,媒戏索谢礼,三郎笑指其具,媒人大笑而出。 至歧路前,以驴授之,仓皇却回。媒策蹇且行且念:“夫人亦殊吝啬,何难赏一壶酒,两盛饭,一张床,俾老婢醉饱而睡?乃中夜逐客,岂其但卜其夜不卜其昼耶?”迨至家,旭日始旦,子妇尚未兴,以鞭挝门。子白足出应,讶其太早,媒曰:“且捉驴去,待徐徐告汝。”既而妇亦出迓,媒入室坐,吸烟啜茶,炫其夜来事,子妇倾听,眉宇间,喜色发越。小孙闻人语惊寤,呼母索乳,妇鸣之不睡,媒曰:“儿勿啼,为汝携得佳果来矣。”急取帕裹掷炕头,但见清渖滴沥。媒曰:“鲜果不耐时,可惜揉坏矣。”嘱妇解帕,则见蝌蚪数十枚,半如墨汁,犹有一二蠕蠕者。咸大惊异,急取两家赠金视之,已俱化为冥镪,红绫亦折纸所为。媒木立如偶人,良久,喉中作逆,呕出浊水升余,树叶无数,始悟遇鬼。病半月,颜色始复。 兰岩曰: 改业已久,仍复为利动,宜鬼物戏弄之也。每见世人,当痛遭窘辱时,未始不立志变计,悔心惭炽。一旦有重金以啖之者,遂致故态复萌,舍身不顾,名行堕丧,不可收拾。其不为鬼所侮弄,几希矣。吁,可不见利思义哉!赵姥为媒多年,岂于日夕来往之地,有此大族,未之前闻耶?乃毫无疑虑,徒事跋涉,想亦利令智昏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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