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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国香诗

  建中靖国元年,山谷先生自黔中还,少留荆南,见里巷闾一女子,以谓幽闲姝丽,目所未睹,惜其已适人,因作水仙花诗以寓意曰:

  淤泥解出白莲藕,粪壤能开黄玉花。
  可惜国香天不管,随缘流落小民家。

  命其客高子勉(荷)属和。后数年,山谷下世。女在民家生二子,荆楚岁饥,贫不能自存,其夫鬻之于田氏为侍儿。一日召客饮,子勉在焉。妾出侑觞,掩抑困悴,无复故态。坐间话昔日事,相与感叹。为请于主人,采诗中语名之曰“国香”,以成山谷之志。政和三年,子勉客京师,与表弟汝阴王性之(铚钰)会,语及之。性之拊髀叹息曰:“可流诸篇咏,为异时一段奇事。”子勉遂作长句,甚奇伟,其词曰:

  南溪太史还朝晚,息驾江陵颇从款。
  才毫曾咏水仙花,可惜国香天不管。
  将花托意为罗敷,十七未有十五馀。
  宋玉门墙迂贵从,蓝桥庭户怪贫居。
  十年目色遥成处,公更不来天上去。
  已嫁邻姬窈窕姿,空传墨客殷勤句。
  闻道离鸾别鹤悲,藁砧亡赖鬻蛾眉。
  桃花结子风吹后,巫峡行云梦足时。
  田郎好事知渠久,酬赠明珠同石友。
  憔悴犹疑洛浦妃,风流固可章台柳。
  宝髻犀梳金凤翘,樽前初识董娇饶。
  来迟杜牧应须恨,愁杀苏州也合销。
  却把水仙花说似,猛省西家黄学士。
  乃能知妾妾当时,悔不书空作黄字。
  王子初闻话此详,索诗裁与漫凄凉。
  只今驱豆无方法,徒使田郎号国香。

  性之用其韵,尤悲抑顿挫,曰:

  百花零落悲春晚,不复园林门可款。
  待花结实春始归,到头只有东风管。
  楚宫女子春华敷,为雨为云皆有馀。
  亲逢一顾倾国色,不解迎入专城居。
  目成未到投梭处,后会难凭人已去。
  可怜天壤擅诗声,不如崔护桃花句。
  坐令永抱埋玉悲,游子那知京兆眉。
  难堪别鹤分飞后,犹是惊鸿初见时。
  新欢密爱应长久,暂向华筵赏宾友。
  舞尽春风力不禁,困里腰支一涡柳。
  坐上何人赠翠翘,蜀州风调尤情饶。
  欢浓酒晕上玉颊,香暖红酥疑欲销。
  佳人薄命古相似,先后乃逢天下士。
  但惜盈盈一水时,当年不寄相思字。
  宜州遗恨君能详,瘴云万里空悲凉。
  无限风流等闲别 几人鉴赏得黄香。

  张拱遇仙

  汴人张拱,举进士不第。家甚贫,母党龚氏世为医,故拱亦能方术。置药肆于宜春门后坊,仍不售。尝晨起,披衣栉发,未洗颒,有道士迎日而来,目光冏然,射日不瞬,径造肆中,顾而不揖,振衣上坐。拱颇忿其倨,作色问所来,答曰:“汝无诘吾所从来,正欲见汝耳。”拱意此妄人,京师固多其比,掷一钱与之,麾使去。笑曰:“吾无求于人,以汝有道质,故来诲汝。何赐拒之深?”拱悟起,冠巾而出。与之语及出家事,理致精微,闻所未闻。于是始愧悔曰:“拱鄙人,眼凡心惑,仙君幸见临,愿终教之。”道士曰:“汝何求?”曰:“家贫,飦粥不继,傥使不食可饱,则上愿也。”俄而鬻烝枣者来,道士取先所掷一钱买之,得七枚,顾谓拱曰:“神仙以辟谷为下,然却粒则无滓浊,无滓浊则不漏,由此亦可以入道。张子房诸人乃以丹药疗饥,固已迃矣,汝欲得此道,自此不淫可乎?人不能淫,俗念自息,俗念既息,则仙才也。”乃取七枣熟视而嘘之,曰:“汝啗此,可终身不食。人或强使食,亦无禁。复欲不食则如初。但汝有老母妻子,未可相从。然既啗七枣,当应七梦,豫为汝言。汝事亲既终,昏嫁既毕,已能不食复又何求?宜脱身诣名山,于悬绝处寻石穴深广有容者,自累石塞其门。一念不起,坐卧行立于其间,自有佳趣。仅及半纪,则汝之身如蝉出壳,逍遥乎六合之外矣。过此,非今日可以语汝也。”言竟,摄衣而起。拱固留之不可,起出门,无所见。拱乃知其非常人,怅然有所失者累月。闻饮食气辄呕,遂不食。逾二年,粪溺俱绝,神气明爽,步趋轻利。每自试其力,从旦至暮,缘京城外郛可币者五反,盖数百里也。前后得七梦,如道士言,不小差。母病痔二十年,众药不验,漫以七枣馀核进之,一夕而愈。拱既不御内,视其妻如路人。妻郭氏性刚果,忿恚而卒。家人益忧疑之,逼而餽之食,食兼数人,尔后或食或不食。朋友疑其诈者,扃诸室试之,不以为苦,人成召毉,则携药而往,至则登病者之席,坐于旁,虽逾旬涉月,杯水粒粟无所须。喜饮酒,好作诗,行年六十而颜色如壮者。后其母没,不知所终。(李方叔作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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