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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李先主传(3)


  虔州节度使王安持节请觐,遂卒于朝,年七十二。安,庐江人,少事吴武王,观战,战酣,武王坐于高阜,注目以望阵势,安捧匜器侍侧。忽阵外一执槊勇士疾走而至,径趋王座,止数十步,安始觉,左右尽凝立,瞪目前视,无一夫警者。安乃置所捧于地,取弓射之,一发而倒,徐纳弓于弢中,复捧器而立,神色不少变。武王奇之,曰:“汝真有器度,当至极贵。”

  冬十月,诛泰州刺史褚仁规,广陵人,暴迁至广陵盐监使。凡为治厉于威刑,民吏戢惧。所部皆富于鱼盐竹苇之产,国家每有大役,常赋不能给者,仁规视民中所有,举籍取之,以应国调,事讫偿之,略无逋负,民亦无怨,主甚赏之。仁规晚年,掊克无度,率入私门,驱掠妇女,刑法横滥。会陈觉与之有隙,密暴其状,遣御史劾之,主尽释不问。将东巡,召为靖江军使,督舟师为从,及还,遂留之,以罢其郡使,再下书责其残暴。仁规豪粗无术,乘恚上书,颇肆抵忤,几无君臣之分。下其事,委陈觉就泰州按鞫。仁规闻使者往按,大惧,遂自首。收付大理,数日赐死。

  秋七月,宋齐丘罢丞相,为洪州节度使。盖齐丘屡讽主曰:“天下自广明之后,崩离板荡垂四十年,诸侯角立。今才名有望,主仍江、淮频岁丰稔,兵食皆足,乃天意欲中兴土运之际,宜恢复疆宇,为万世之固。”主长叹,谓齐丘曰:“吾少长军旅,睹干戈为民之害甚矣,不忍复言,苟彼安,吾亦安矣,何更求哉?先生之教,谨不敢守。”由是收权衡之柄,因黜之,以远其惑。

  是年,吴越灾,宫室府库,铠甲庾廪,焚之殆尽。群臣复欲乘其弊而袭之,诸将自奋者甚众。主固拒不许,曰:“人生何堪此酷也,土木当亦伤害。”乃遣使唁之,赍帑粮镪仅百余艘,以赒其急。越人德之。

  显德中,周世宗即位,主遣韩熙载往朝。及归,主因问新帝容表言动及朝廷体貌,熙载盛言:“惟见殿前典亲兵赵点检,即太祖也,龙角虎威,凛然有异。举目顾视,电日随转,公卿满廷为气焰所射,尽夺其色。新帝虽富威武,其厚重之态负山河之固,但恐不及。”其后太祖即位,主方悟熙载之语。

  主将近暮年,厄运所会,日渐衰谢,自世宗平淮甸,已抱唇亡之忧。无何,太祖于京城南池按甲舫战舰,日习水战。间者归报,主误猜疑,愈抱隐忧,实将平扬州也。小人因是观衅者,纷纷奔叛,竟以平吴之策献于朝。初,彭泽令薛良者,以赃贬池州文学,因不逞之臣杜著者,伪为吴商,绝建德渡,奔献策,请决秦污陂,岁溉美田数千顷亩,江南深仰焉。使阴决之以枯,岁谷廪实无仰,可俯而拾。太祖怒曰:“天产五稼,以养生民。决陂杀谷,吾其肯乎?”立命斩良并着于蜀市,下诏抚慰。主方少安,而狂妄辈因遂戢。终以城闉隘蹙,欲迁豫章,尤不逮金陵之广,上驰诏劝使仍旧,主遣熙载入朝聘谢。熙载归语主曰:“五星连珠于奎,奎主文章,仍在鲁分。今晋王镇兖、海,料非久必为太平中国之主。愿记臣语。”时干德丁卯之岁也。

  主自受代以来,台阁多俗吏,细大之务,主亲决之。末年始用儒雅,杂用简易之政,悉罢苛细,将修复典故,以为着令,因感疾,渐至残废,遂寝焉。晚为方士所误,饵硫黄丹砂,吐纳阴修之术,忽躁怒。居常最宽和,殆病,百司奏事,或厉声呵诟,然无他害。群有司案牍,果事理明白者,则收敛颜色,殷懃谢而从之。既觉数屯,多布德泽。文武官没者,子孙随收叙,不限资荫;孤露者,营其婚葬;幼未堪任及无嗣者,出内帑以赈之;死王事者,下至卒伍,皆给二年之廪。士之贵贱长幼,卒无身后之患。

  先是数载前,一渔者持蓑笠纶竿,击短版,唱《渔家傲》,其舌为鸣桹之声以参之,自号回同客。人后疑为吕洞宾。音清悲切烟波间,听者无厌。唱曰:“二月江南山水路,李花零落春无主,一个鱼儿无觅处。风兼雨,土龙生甲归天去。”人或与钱,则摆首不接。唱于金陵凡半年,了无悟者,里巷村落皆歌焉。“土龙生甲”,果以甲辰岁二月殂于正寝。“鱼儿”,乃向所谓鲤鱼也。歌中之语皆验焉。遣乡郡公徐邈奉遗表来上,太祖废视朝五日,特遣鞍辔库使梁义吊祭,赠仪典隆厚。嗣君遣冯谧乞追尊帝号。许之,谥曰孝高皇帝。议者以先主继唐昭宗之后,号当称宗。韩熙载建议,以谓“古者帝王,己失之,己得之,谓之反正;非我失之,自我得之,谓之中兴。今先主,中兴之君也,宜当称祖。”舆论是之。遂庙号烈祖,陵曰永陵。

  先主幼历丧乱,备诸险易,故持兼节,以固勤托孝,谦卑自牧。身为辅相,事义祖徐温礼如庶人。稍有疾,则衣不解带,药必亲尝。温尝责诸儿曰:“汝辈能如二兄,则可以为天下范也。”

  以长子璟嗣,皇后宋氏为元恭皇太后。子四人,西平王景遂、宣城王景达、保宁王景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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