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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游记(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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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早欲上,土人云:“不可,山顶有娘娘庙,领官票而后得入。票银人二钱,曰口税。”夫东岳自有神,所谓“娘娘庙”者,始于何代?功德何等?愚民引夫妇奔走求福,为民上者既不能禁,又因以为利!不得已,亦领票,得票欲上,人又云:“不可,山之高四十里,穷日乃至其颠。兹向午已迟,且天阴。下晴上犹阴,下阴上必雨,雨湿风冷,请以异日。” 因而观城中之庙,庙去城之南门二百步许,而以北城为后垣;一城之中,庙居大半焉。阶墀多古柏,云汉武东封时所植。阶墀有碑,其文曰:“磅礴东海之西,中国之东,参穹秀灵,生同天地,形势巍然。古者帝王登之以观沧海,察地利,以安民生。祝曰:‘泰山于敬则致,于礼则宜。自唐加神之号封,历代相沿至今。曩者元君失驭,海内鼎沸,生民涂炭。予起布衣,承上天后土之命,百神阴佑,削平暴乱,正位称职,奉天地,享鬼神,以依时统一人民,法当式古。今寰宇既清,特修祀仪。因神有历代之封号,予起寒微,畏不敢效。盖神与穹昊同始,灵镇一方,其来不知岁月几何,神之所以灵,人莫能测。其职受命于上天后土,为人君者何敢与焉?惧不敢加号,特以‘东岳之神’名其名,依时祭神,唯神鉴之。洪武三年六月二十日。”可谓辞严义正矣。庙中望山顶如屏风,中挂白练。问之,人曰:“南天门也。”因与景莲约,起二更,奋力急趋,鸡鸣至其颠,可观沧海日出也。 如约起,遥见火光明灭,高与星乱。至则皆贫民男女数千,宿止道旁,然炬以丐钱。教养失而民鲜耻,可慨已!山足曰红门,红门以后,路皆石阶。时闻阶旁潺潺有水声。四更至回马岭,阶级愈峻,如行壁上。鸡鸣至玉皇庙,谓至顶矣,导者笑曰:“甫半耳!”因少憇。黎明,缘涧水,度石桥,见两峰对立,中有瀑布。时宿雨初晴,朝光澄彻,山岚护石,松翠浮空,瀑流飞响,清心韵耳。磴道从西峰上,有碑,题曰“五大夫松”。碑下仰望,见两峰之顶,高插云霄。心中窃拟谓此山颠也。攀登久之,回首遐眺,见松山顶在我足下;昨所见诸峰,在松山下;齐鲁数千里之山,又在诸峰之下。盖已飘飘凌云矣,不意峰回路转,更见高峰。 天门之峰,无点土,亦无寸草,石脉长而廉隅四出,骈植叠累,皱若莲菊。磴道直上十里,乃城中所望若白练者。盖吾从碑下望松山,似高于城中望天门;今于此地望天门,实高于碑下望松山。道旁石上刻四大字,曰“仰之弥高”,其信然矣!磴列铁柱,中贯铁索,授索而登,抱柱而息。比磴道尽,反无所见。盖下望天门,乃其绝顶;既至其上,又有高峰拥蔽焉。迂回攀跻,见所谓“娘娘庙”者在秦观峰下。正殿五间,而三门皆有铜栅,门内金钱,积深二、三尺。堂上有三铜碑,明末大珰所铸。余无可观。东庑檐下,石柱中断,余坐其上而休焉。俯视有字,拂拭辨之,则李斯篆也。其文曰:“盛德丞相臣斯、臣去疾、御史大夫臣德昧死言:臣请具刻诏书金石,刻因明白矣。臣昧死请。制曰:可。”笔法高古秀劲,非汉、晋人所能及。庙后后壁高十余丈,唐摩崖碑在焉。崖西洞中,有泉甘冽。崖后上里许,登秦观峰,乃泰山之颠也。 举头天外,俯视寰中,浩浩茫茫,四无涯际。东见青营,负山阻海;北顾塞垣,横亘千里,河朔诸州,星罗棋布。循太行而西,中州之沃衍,咸阳之阻隘,皆可指数。黄河由华阴走兖、徐,湾环若衣带。嵩山二室,如二卷石;淮阳之间,一望平芜。“登泰山而小天下”,果不诬也!峰颠有殿,庭中石崛起。意古者金泥玉检文皆封于此。门前石表,始皇所建,高二丈余而无字。日观在东,月观在西,高皆与秦观等。古迹名胜,不可遍睹。薄暮遂下,至松山而少憩。回思三观,如在天上。又下见朝阳洞,石穴幽邃。又下见水帘洞,流水蔽岩。下至山麓,见一巨人,与之并立,翘足伸手,而不能摹其顶。古者长狄在齐、鲁之间,岂其遗种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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