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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十四传


  ——钱塘徐士俊野君《雁楼集》

  汪十四者,新安人也,不详其名字。性慷慨激烈,善骑射,有燕赵之风。时游西蜀,蜀中山川险阻,多相聚为盗。凡经商往来于兹者,辄被劫掠。闻汪十四名,咸罗拜马前,愿作“护身符”。汪许之,遂与数百人俱,拥骑而行。闻山上嚆矢声,汪即弯弓相向,与箭锋相触,空中堕折。以故绿林甚畏之,秋毫不敢犯,商贾尽得数倍利。而白梃之徒日益贫困,心忮之,而莫可谁何也。

  无几时,汪慨然曰:“吾老矣!不思归计,徒挟一弓一矢之勇,跋履山川,向猿猱豺虎之地以博名高,非丈夫之所贵也!”因决计归。归则以田园自娱,绝不问户外事。而曩时往来川中者,尽被剽掠,山径不通。乃踉跄走新安,罗拜于门外曰:“愿乞壮士重过西川,使我辈弱者可强,贫者可富,俾啸聚之徒大不得志于我旅人也。壮士其许之乎?”是时汪十四雄心不死,遂许之曰“诺!”大笑出门,挟弓矢连骑而去。于是重山叠岭之间,复有汪之马迹焉。

  绿林闻之咸惊悸,谋所以胜汪者;告诸山川雷雨之神,当以汪十四之头陈列鼎俎。乃以骁骑数人,如商客装,杂于诸商之队而行。近贼巢,箭声飒沓来。汪正弯弓发矣,而后有一人,持利刃向弦际一挥,弦断矢落。汪忙迫无计,遂就擒。擒入山寨中,见贼党咸持金称贺,然犹意在往劫汪之护行者。暂置汪于空室,絷其手足,不得动。俟日晡,取汪十四头,陈之鼎俎,酬山川雷雨之神。

  汪忽瞪目,见一美人向汪笑曰:“汝诚豪杰,何就缚至此?”汪且愤且怜曰:“毋多言!汝能救我,则救之,娘子军不足为也!”美人曰:“我意如斯。但恐救汝之后,汝则如饥鹰怒龙,夭矫天外,而我凄然一身,徒婉转娇啼,作帐下之鬼,为之奈何?”汪曰:“不然。救其一,失其一,亦无策甚矣。吾行百万军中,空空如下天状,况区区贼奴,何足当吾前锋哉!”因相对慷慨激烈。美人即以佩刀断其缚而出之。汪不遑起谢,见舍旁有刀剑弓矢,悉挟以行。左挈美人,右持器械,间行数百步,遇一骑甚骏,遂并坐其上。贼人闻之,疾驱而前。汪厉声曰:“来,来!吾射汝!”应弦而倒。连发数十矢,应弦倒者凡数十人。贼人终已无可奈何,纵之去。

  汪从马上问美人姓名。美人泣曰:“吾宦女也。父为兰省给事中,现居京国。今年携眷属至京,被劫,妾之老母及诸婢子尽杀,独留妾一人,凌逼蹂践,不堪言状。妾之所以不死者,必欲一见严君,可以无恨;又私念世间或有大豪杰能拔入虎穴者,故踌躇至今。今遇明公,得一拜严君,妾乃知死所矣!”汪曰:“某之重生,皆卿所赐,京华虽辽远,当担簦杖策卫汝以行。”于是陆行从车,水行从舟,奔走数千里,同起居饮食者非一日,略无相狎之意,竟以女归其尊人,即从京国返新安终老焉。老且死,里人壮其生平奇节,立庙以祀,称为“汪十四相公庙”。有祷辄应,春秋歌舞以乐之,血食至今不衰。

  [张山来曰:吾乡有此异人,大足为新安生色。而文之夭矫奇恣,尤堪与汪十四相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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