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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经诛狐


  钱唐秀才郑国相,有妹适罗氏,于康熙甲申十月初旬夜坐,忽有风从窗隙中入,微有气息,旋见一少年满妆美女嬉笑而至,后随一毛物,不满三尺,身披半臂。美女与妹言笑,不觉随之而行,或山林,或城市,来往轻疾,不知其魂之离体也。或僵卧三五日方苏。妖戒勿泄,泄必害其性命,故不敢语人。其家以为病疯如此者。

  至乙酉八月,国相远归乡试,延妹回家,中秋晚,再四诘之,始吐其实。是夜,妖即闹至五更而去;次夜复至,妹即晕绝。国相拿妹衣领,朗诵《心经》,始得释回。每日因虔祷所供大士前,愿刊施二千余部,除妖救妹。是夜妖至,举家朗诵大士宝号,饭顷始苏,云:“正在危急之际,空中现大士,呼:‘孽畜,何得至此?’妖应曰:‘因饥觅食耳。’大士叱之,随去,以手向妖一指,腾空而起,妖亦不见。”众觉旃檀香满室,妹得安寝。

  次日午后,忽又女魂附体,口作北音。国相取《周易》镇之,彼云:“‘干元亨利贞’,我曾读过,不须取来。”口中只唤“还我胡三歌来”不绝。因一一询之,云:“我姓缪,唤缪三姑。年十六岁时,池边采荷花,见一美女与我笑语,云是汪大姑,背后随者即胡三哥,名叫将恒,自称天下老狐第三,故儿胡三哥。我被其迷,因此而亡。汪大姑得脱生去,今已四十二年。我依倚胡三哥,寻一替代。去年十月,连你妹子寻有三人,期在一年之内,三人中必将一人收尽眼光,方可替代。今胡三哥被收,我无所归,奈何?”国相云:“汝何不归母家、夫家?”云:“母家远在江西,不能去。七月间,见兰盆会上丈夫抢食,想已不在人世矣。”言讫凄然。

  国相允以诵《心经》三百卷超度,才即合掌礼谢云:“得此,我可再生人世。你为我先诵两卷何如?”国相每诵一卷,缪即念阿弥陀佛一声。诵至三四卷,乃云:“不须多诵,若多,则太重了,我手不能持。”并索烧酒、牛肉、银锭五百、烟筒、荷包,一一从之,起身作礼致谢而去。

  饭顷,妹病始苏,作呻吟声云:“我被缪三姑藏山洞中,正在啼哭,忽见缪三姑面色微红,似有酒气,胸怀银锭,口含烟筒,手捧白纸经卷,口称‘般若波罗密多’而来,云:‘汝父兄念汝,领汝回去。’走得脚痛,故呻吟也。”

  次早,忽又作缪语云:“菩萨不忍将胡三哥杀害,不过拘系而已。今闻胡三哥要打千尺深地洞逃出来,害汝妹性命,我感你恩,故来报信。大相公可再求大士,使他不得逃出。”国相又虔祷大士前,愿再刊施《心经》千卷,共三千卷,并将此胡三哥为怪之事载于经后,普劝世人。祷毕,缪三姑云:“如此甚好,但昨日与我的银锭,虚数不敷。”又云:“《心经》被人来夺扯碎了,烟袋因狗叫心惊失掉了。今要银锭一千,裙袄二副,仍要烟袋、荷包、烧酒、牛肉。许我《心经》,可先念三十卷,须做一纸箱,开箱对箱朗诵,自然卷数在内。”又云:“九月初一日,可斋供大士,将你妹子归依菩萨,取名观贞。打一银锁,将法名凿上,挂在胸前,以避凶灾,以保年寿。”于是一一备办,候暮而送。又云:“此刻大士已带了胡三哥到城隍处,你妹子亦去赴审矣。”

  黄昏后,妹苏曰:“城隍庙审事,回来备说。先在庙门外见城隍神接大士上殿正坐,城隍在下侧首旁坐,我跪大士侧边,胡三哥跪丹墀下。大士向城隍说了此话,城隍就向胡三曰:‘孽畜,何得扰害生人?’胡三答曰:‘我原在新官桥里住,因桥拆造,借居罗家空楼。此系女鬼,他来跟我觅食的。’城隍即令判官查我父母及吾兄之籍,又查罗宅之籍。查毕,叱曰:‘他是生人,如何说是女鬼!’喝令掌嘴。掌毕,复抽签掷地,将胡三哥重打三十板,曰:‘我处亦不究你,解往真人府去治罪。’随点役二人,备文解去。解差手执红棍,将胡三哥锁押而去。大士出庙升天,我亦出庙门,缪三姑领我回来。”于是延巫祭奠缪三姑,相送而去,不复来矣。

  至二十六夜,其妹夜半梦前解差二人,一人手执长枪,枪上挂一毛头,带有血痕,曰:“胡三已正法矣。”妹惊醒。次夜,甫就枕,即有一毛头滚地而来,将女左臂带衣痛咬一口。随即喊叫,其头不见,只见左臂衣上染有血痕。自此,或昼或夜,每见毛头在脚边滚来滚去。

  九月初一日,依缪三姑之言,置锁凿名,斋供大士。妹见大士吩咐:“胡三已经正法,你终身勿往东南去。汝兄许缪三姑《心经》三百卷,他得此经,已成地仙矣。我之《心经》重大,汝兄须加敬奉。”大士又取香灰在女头上书符镇之而醒,于是国相同妹叩谢。但滚地之头不时来搅,国相亦每夜梦与人殴击,不见其形,但觉有一不满三尺之黑物而已。忽悟《心经》佛力浩大,可以解冤释结,超度苦魂,又向大士前再拜,愿诵《心经》三百卷,超度胡三,以解此结。于是毛头亦不复再见。此皆国相亲历之事,向人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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