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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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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奉佛之主,莫甚于梁武帝、唐懿宗;奉道之主,莫甚于唐武宗、宋徽宗;求仙之主,莫甚于秦始皇、汉武帝。然大则破国丧身!小亦虚耗海内,惟崇儒重道之主,安富尊荣,四海 昉安。而世之人君,往往不以彼易此,何也?噫,无论人君,即士君子读六经传注,以取科第,而其后也,不有非毁先儒,栖心释、老者乎?背本不祥,反古不智,是名教之罪人也。 今之仕者为郡县,则假条议以济其贪,任京职则假建言以文其短,居里閈则假道学以行其私,举世之无学术事功三者坏之也。故爱民实政,循良之上乘;随分尽职,省曹之懿矩;禔身齐家,不言而化山林之高标。总之,圣人一言以蔽之矣,曰:“素位而行,不愿乎外。” 余每见郡县吏禁约文告之词布满郊野,条陈利病之议连篇累牍,似自以为伯夷之清,龚黄之才,而不知大贪、大拙者,伏于其中也。友人王百谷有言:“庖之拙者则椒料多,匠之拙者则箍钉多,官之拙者则文告多。”有味其言之矣。 台谏言事,自有职掌,然近来纷嚣往复,求胜不已,可惜此白简,不用之觞邪,而用之聚讼也。其它省寺出位而言,似于侵官矣,然言之而当,出位何伤?若杨忠愍、海忠介及近时邹尔瞻吏部与赵、吴诸太史,人孰有议之者?一二名誉不章,识见谫劣,或素行多疵,居官滋秽,而效颦建白,掇拾唾余,或窃批鳞之名以雄行其乡,或攻必救之势以自固其位,人之视己,如见肺肝,亦何益之有哉? 新建良知之说,自谓千古不传之秘,然《孟子》谆谆教人孝弟,已拈破此局矣,况又鹅湖之唾余乎?至于李材止修之说,益迂且腐矣。夫道学空言,不足凭也;要看真儒,须观作用。新建抗疏定乱,信文武之兼材;然当献俘金陵之际,为江彬所排陷,进退去就,一刀可以割断,而濡滞忍耻,夜对池水,欲吊汨罗,何无决也?名与身孰轻?当时抗雷霆,窜岭海,间关万里不死,而死于功成之后,岂所谓重若鸿毛,轻若泰山者?公固未之熟思耶?此其地位尚未及告子、孟施舍,而何孔、孟之有也?至于李材邀功缅甸,杀无辜以要爵赏,身窜闽海,扬扬自得,此华士少正卯之流,视新建又不知隔几尘矣! 古者,天子五载一巡守,周于四岳;今一巡幸,而所过郡邑,嚣然骚动矣。古者,诸侯王三载一朝觐,络绎不绝,今一封藩,而舟航傅置,疲于供命矣。盖古者不独上之节省,其仪从有限,亦且下之富饶,其物力可供;今则千乘万骑,征求无艺,而尺布斗粟,无非派之丁田者。至于供亿之侈靡,中涓之需索,日异而岁不同,十年之间,已不啻倍蓰矣。自此以往,安所穷极?故天子之不巡守也,侯王之不朝见也,亦时势使然也。 今上大婚,所费十万有奇,而皇太子婚礼遂至二十万有奇,福邸之婚遂至三十万有奇。潞藩之建费四十万有奇,而近日福藩遂至六十万有奇。潞藩之出,用舟五百余,而福藩舟遂至千二百余。此皆目前至近之事,而不同若此。潞藩庄田四万顷,徵租亦四万,一亩一分,皆荒田也。福藩比例四万顷,而每亩徵租三分,则十二万矣。夫民之穷,日甚一日,而用之费,亦日甚一日,公私安得不困乎? 今人以拜官为除官。沈存中《笔谈》云:“以新易旧曰除。”如新旧岁之交,谓之岁除;《易》:“除戎器,戒不虞,”亦谓以新易旧之义。而阶亦谓之除者,自下而上,亦更易之意也。 今天下神祠香火之盛莫过于关壮缪,而其威灵感应,载诸传记及耳目所见闻者,皆灼有的据,非幻也。如福宁州倭乱之先,神像自动,三日乃止,友人张叔亲见之。万历间,吾郡演武场新神像一,匠者足踏其顶,出亵语,无何,僵仆而死,则余少时亲见之。江右张观察尧文上计至桃源病革,移入王祠中,其兄日夜哀祷,经七日复苏,亲见神摄其魂以还。张君言之历历,如在目前者,亦异矣。王生时辅偏安之蜀,功业不遂,身死人手,而没后英气乃亘千载而不磨若此,此其故有不可知者。若以为忠义正气致然,则古今如王比者,未尝无人也。或谓神能御灾捍患,则帝纪其功而迁其秩,神功愈著则威望愈崇,亦犹人世之迁转耳。然王自唐以前,未之有闻,迨宋以盐池一事,遂著灵异。且张道陵于汉季为黄巾妖贼,王以破黄巾起家,而冥冥之中,又听天师号令,使其伪耶?则当显﹃之,使其真耶?吾未见道陵之贤于王也,此益不可解者也。 余尝谓云长虽忠勇有余,而功业不卒,视之吕蒙智谋,其不敌也,明矣。而万世之下,英灵显赫,日月争光,彼曹操、孙权皆不知作何状,而王独庙食千载,代崇褒祀,是天固不以成败论人也。而人顾有以一败没全功,以一眚掩大节者,独何心哉?使今人生子,必愿其为阿蒙,不为云长,而幕府上功必以失陷荆州为千古之罪案矣。故今之人,皆逆天者也。 唐以前,崇奉朱虚侯刘章,家祠户祷,若今之关王云。然自壮缪兴而朱虚之神又安之也。今世所崇奉正神尚有观音大士、真武上帝、碧霞元君。三者与关壮缪香火相埒,遐陬荒谷,无不尸而祝之者。凡妇人女子,语以周公、孔夫子,或未必知,而敬信四神,无敢有心非巷议者,行且与天地俱悠久矣。岂神佛之中亦有遭遇而行世者耶?抑神道设教或相禅而兴也? 佛氏之教,一味空寂而已,惟观音大士,慈悲众生,百方度世,亦犹《孟子》之与孔子也。大士变相无常,而妆塑图绘,多作女人相,非矣。既谓大士,岂得为女?既谓成佛,则男女之相俱无矣。盖有相则有情识淫想故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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