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围山丛谈(145)

一四五

　　建炎当三祀，北马将饮江。于是天子幸闽越，隆佑太后龙舆驻豫章，行台从焉。时警报益亟，有郎官侯懋、李几凡三人者，每至城东南隅，得园林僻寂，私相谓曰：“使敌一不可避，得相与匿于是，宜死生以之。”

　　未几，行宫南迈，仓卒之际果不克奔，而敌骑已遽入矣。三人者得如约，共窜于林，因伏堂之巨梁上，夜则潜下取食而还伏焉，累十数日矣。幸略无人至者。一旦忽多人沓至，三人但伏梁之上计：“此岂皆避敌者耶？胡为而至哉？”

　　语未已，即有黑衣数十人继来，共坐于堂，命左右逻捕男女，无少长悉以挺敲杀之，积尸傍午，向暮尽死始去。当是时，三人者伏据于梁，惙惙然，向脱一仰其首见，必死矣。

　　黑衣既散，皆谓得免，况已夤夜。俄复望红纱烛笼数十对引导。有主者数人又至，亦坐于堂，即多胥吏据呼阅人姓名者，三人益惧，于此殆不得脱矣。又细下视之，则但见人物可半，头面俱勿辨，乃知非人也。凡点阅死籍至多，辄悉呼其姓名。中间偶呼至一名，胥吏争报曰：“不是，不是。”类如是者，凡有四。三人者，咸能记忆也。夜过半矣，事竟皆去。

　　殆晓则四顾，鸟雀不闻声，知敌已洗城而引遁矣。即于乱尸中偶有呻吟声，三人共询其名，乃夜来胥吏所谓不是者四人，今悉复活矣。异哉，吾得于宋高州，高州得于侯懋。懋等皆显官，宜不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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