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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鹤珍闻十则(3)


  李莲英于拳匪盛时,气焰张甚。及联军入京,两宫西幸,太后时时怨詈,气稍衰。又遇岑西林之摧折,几有一落千丈之势。然小人之技,以阴柔含忍胜。不二月,岑出于外,莲英之宠用如故,且加炽焉。于是大肆其婪贿之伎俩。在西安行宫时,有时召见大臣,李胆敢不传太后之谕,直说自己“累了,今天公事多得很。”大臣莫敢谁何,太后亦不知也。南方诸省进呈贡物,皆先送李总管处,奇珍异宝,积如山丘。其贡银者,太后取其半,李取五分之一,余交荣禄为发饷之用。此际因无宫禁规制及亲王大臣等之纠察,李权益膨胀。故李意不愿回銮,且恐使馆所开罪魁名单,将己列入,回銮后即如瓮中捉鳌,此亦阻挠回銮之大原因也。时令其心腹内监蔡姓者,探京中消息,每日必报。后得庆王函,知李名不入罪魁,始不阻止回銮。可见慈禧之行止,亦为彼所主持矣。闻当日各省解银约五百余万,皆由李及其手下孙姓内监主管,抑勒婪索,无所不至。一日,湖北有解银至,皆系元宝。李命孙监秤之,谓成色不足,须补水。委员辨曰:“湖北元宝皆足色,不致有错。”孙监怒斥曰:“你解过几次贡银,知道什么?”委员惊惧,然仍争言不致短少。孙监大怒曰:“吾知尔之意,必以为老佛爷之秤是膺鼎也。此尚可恕乎?”正持秤欲击之,太后闻之,走出,令孙监移银入内,亲平之曰:“予意近多走漏,故令太监覆视。免予受欺,无他意也。”委员懊丧而去,遇内务府大臣继禄,诉之,继曰:“我知尔已受苦。虽然,近日老佛爷防内监甚严,彼辈所望亦不奢,尔姑恕之。彼辈所蓄,殆已为拳匪劫尽矣。”委员不敢复言,太息而出。又粤东有进呈贡物二十四种,内监因勒索门包,退还九种。委员大惊,恐将来太后必责以走漏,不得不厚贿之,始允代呈。凡此弊窦,京中固常有之,而于西安行宫为尤甚。又内监多倾轧光绪帝以媚太后,常造种种谣言,以表襮帝之恶名。外间所传帝年虽壮,犹有童心,恒与内监捉迷藏为戏,见太后至,则退匿屋隅。或有时动怒,则如发狂,辄掷磁器投人,伤者累累。此等谣言,实皆莲英所编造也。回銮后,太后渐倾向新政,莲英亦见风使帆,变其旧说,自称赞成维新,于军机所定之预备立宪程序单,彼亦公然附和,可笑也。然其奸滑之意,辄露于词色,彼敢以太后之变法为戏谈,乃曰:“我们现在也成假洋鬼子了。”太后闻之,殊不怒而笑。

  妇人之见,诚不可解。后有两广督臣陶棪奏请裁减太监。莲英先知之,竟匿不上闻,直俟运动成熟,知太后决不允从,然后呈进。其把持之毒焰,可畏也若此。太后崩,莲英年已老,犹拥厚资,与士夫往来,富贵福泽兼之,历史上所罕有也。

  光绪帝得痼疾,或云不男,故皇嗣终虚,然与珍妃感情甚挚,殆所谓非肉欲之爱欤?珍妃才色并茂,且有胆识,实女子中不可多得者。惜埋没宫闱,厄于牝朝孱主,不克尽其才,虽然,名已传矣。庚子之变,联军警信至,太后寅初即起,拟即西幸,身着蓝布服,如乡间农妇,且令改汉妇妆,梳髻如南人饰。且叹且语曰:“不意有今日也。”命雇平民骡车三,召帝与妃嫔齐集。将行,珍妃昂然进曰:“皇帝一国之主,宜以社稷为重。太后可避难,皇帝不可不留京。”太后怒甚,视之以目,忽厉声顾命内监曰:“可沈彼于井。”内监即取毡裹妃,欲持去。皇帝哀痛已极,长跽恳求,谓:“彼年幼无知,幸太后恕其生命。”此时太后怒不可遏,曰:“速起,勿言。此时尚暇讲情理乎?彼必求死,不死反负彼。天下不孝之人,当知所戒。不见夫鸱鸮乎,养得羽毛丰满,即啄其母之眼,不杀何待?”盖此语明斥光绪帝戊戍之事也。又曰:“予亦不欲挈之行,途中见之生恨,若留此则拳众如蚁。彼年尚韶稚,倘遭污,莫如死之为愈。”内监知太后意已决,遂持毡裹推之宁寿宫外大井中。帝容忧戚,不敢哭也。及回銮,慈禧见大井,忽追念珍妃。时推妃入井之内监尚在,乃斥之曰:“予向言珍妃遭乱莫如死,惟必死珍妃,乃一时之感愤。今见尔,想见手推时之残忍,犹怦怦心动。”因谪此监于海子当苦差,人皆以为太后果仁慈也。其居心狡诈叵测如此。

  庚子攻使馆未成,而拳民戕德使克林德,以致酿成大辱。

  今京师东城有石坊,巍然建于道中者,即此大辱之纪念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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