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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武孤儿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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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尝辩明赵武之事,苟不见《春秋》二传,《史记》诸文于前,观者以前日之言为主,一时尚疑特并录于左: 《史记·晋世家》曰:十七年,诛赵同、赵括,族灭之。韩厥曰:“赵衰、赵盾之功,岂可忘乎?奈何绝祀!”乃复令赵庶子武为赵后,复与之邑。 《史记·赵世家》曰:晋景公时,赵盾卒,子朔嗣,朔娶晋成公姊。屠岸贾者,始有宠于灵公,至景公之三年,贾为司寇,乃治灵公之贼。遍告诸将曰:“盾虽不知,犹为贼首。以臣弑君,子孙在朝,何以惩罪?请诛之。”韩厥曰:“灵公遇贼,赵盾在外,吾先君以为无罪,故不诛。今诛其后,非先君之意。妄诛谓之乱臣,有大事而君不闻,是无君也。”贾不听。韩厥告赵朔趋亡,朔不肯,曰:“子必不绝赵祀,朔死不恨。”厥许诺。贾擅与诸将攻赵氏于下宫,杀赵朔、赵同、赵括、赵婴齐,灭其族;朔妻有遗腹,走公宫匿,朔客公孙杵臼谓朔友程婴曰:“胡不死?”程婴曰:“朔之妇有遗腹,幸而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居无何,而朔妇生男。屠岸贾闻之,索于宫中。夫人置儿裤中,祝曰:“赵宗灭乎,若号;即不灭,若无声。”及索,儿竟无声。已脱,程婴谓公孙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后必且复索之,奈何?”杵臼曰:“立孤与死孰难?”程婴曰:“死易,立孤难耳。”杵臼曰:“赵氏先君遇子厚,于疆为其难者;吾为其易者,请先死。”二人乃谋取他人婴儿负之,衣以文葆,匿山中。程婴出,谬谓诸将曰:“谁能与我千金,吾告赵氏孤处。”诸将许之,随攻公孙杵臼。杵臼谬曰:“小人程婴,昔下宫之难,不能死;与我谋匿赵孤,今又卖之乎!”诸将遂杀杵臼与孤儿,以为赵氏孤已死。然赵氏真孤乃在,程婴卒与俱匿山中。居十五年,韩厥具以实告,于是景公乃与韩厥谋,召赵氏孤儿,匿之宫中,名曰武。诸将入问疾,景公因韩厥之众,以胁诸将而见赵孤,请将曰:“昔下宫之难,屠岸贾为之,矫以君命,微君之疾,群臣固且请立赵后;今君有命,群臣之愿也。”于是召赵武、程婴,遍拜诸将,遂攻屠岸贾,灭其族。后与赵武田邑如故。 《春秋》经曰:晋杀其大夫赵同、赵括。 《左传》曰:晋赵庄姬为赵婴之亡故,谮之于晋侯曰:“原屏将为乱,栾、郤为征。”六月,晋讨赵同、赵括。武从姬氏畜于公宫,以其田与祁奚。韩厥言于晋侯曰:“成季之勋、宣孟之忠而无后,为善者其惧矣。三代之令王,皆数百年保天之禄,夫岂无辟王,赖前哲以免也。《周书》曰:‘不敢侮鳏寡。’所以明德也。”乃立武而反其田焉。 胡传曰:按左氏,赵庄姬为赵婴之亡,谮于晋侯曰:“原屏将为乱,栾郤为征。”晋讨赵同、赵括,以其田与祁奚。韩厥言于君曰:“成季之勋、宣孟之忠而无后,为善者惧矣。”乃立武而反其田。然则同、括无罪,为庄姬所谮,而栾郤害之也。 刘向《新序》、邵子《经世历》皆据《史记·赵世家》书之,元金仁山《前编》,又复踵修,二三大儒,因袭承讹,遂为定论。世惟知屠岸贾之杀赵氏,而程婴匿孤复仇也;后又编为戏文,人第以为实事,殊不知信史不如信经;与其信诸儒远者之传,孰若信圣人近者之言哉!岂牴牾者为可据,而群言不折衷于圣人可乎?《春秋》既曰:“晋杀其大夫赵同、赵括。”胡传据左氏之言以注之,未闻有屠岸贾之事也;若以马迁赵世家之说为信,则事在晋景公之三年,已株赵括、赵同、赵婴齐,而立武矣,安得至十七年又诛同、括而立武耶?且景公十七年,正鲁成公之八年,左氏之言,正附夫子之经,晋世家为可信矣,然则三年之事非妄乎?或者止书诛赵同、赵括,庶合《春秋》、《左传》,岂应又并赵朔灭之,而有立武之事耶?立武之事,晋事家未逾年,赵世家至于十五年之久,马迁亦自矛盾也。诸儒独据赵世家之言,而不参会于晋世家,是以错耳。以赵世家论之,既曰岸贾不听韩厥之言,不请景公之命,然则韩厥不可告君乎?其后韩厥对君曰:“吾君独灭赵宗”,似又景公知之也。纵使景公不知成公之姊匿于宫,岸贾闻产索于宫,事变周章,是公独可不知乎?苟权臣矫命,上下无敢谁何,固有之矣。然则背戾于圣经,差错于年分,不惟与左氏相牴牾,而本传于理于情,亦自牴牾也。或者曰:“金仁山不有二事之说,汪德辅不有不足信之语,子不多赘乎?”予曰:仁山既疑为二事,则当折其岸贾所灭之赵,非赵朔之族;同、括之杀,不当复称立武,庶几不背圣经与传也。德辅既云与经相戾不足信,又不能辩其所以之非,以告诸人人。 呜呼!是非颇谬于圣人,马迁于此征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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