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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贵妃孔贵嫔


  会昌中,进士颜浚下第,游广陵,遂之建业,贷小舟抵白沙。同载有青衣,年二十许,服饰古朴,言词清洒。浚揖之,问其姓氏,对曰:“幼芳,姓赵。”问其所适,曰:“亦之建业。”浚甚喜,每维舟,即买酒果,与之宴饮,多说陈隋间事,浚颇异之。或谐谑,即正色敛衽不对。抵白沙,各迁舟航。青衣乃谢浚曰:“数日承君深顾,某陋拙,不足奉欢笑。然亦有一事,可以奉酬,中元必游瓦宫阁,此时当为君会一神仙中人。况君风仪才调,亦甚相称,望不渝此约。至时某候于彼。”言讫,各登舟而去。

  浚志其言。中元日,来游瓦宫阁。士女阗咽。及登阁,果有美人从二女仆,皆双鬟而有媚态。美人倚栏独语,悲叹久之。浚注视不易,美人亦讶之。又曰:“幼芳之言,不谬矣。”使双鬟传语曰:“西廊有惠览闍梨院,则某旧门徒,君可至是。幼芳亦在彼。”浚喜甚,蹑其踪而去。果见同舟青衣出而微笑,浚逆与美人叙寒暄,言话竟日。僧进茶果。至暮,谓浚曰:“今日偶此登览,为惜高阁。病兹用功,不久毁除,故来一别,幸接欢笑。某家在清溪,颇多松月。室无他人,今夕必相过。某前往,可与幼芳后来。”浚然之。遂乘轩而去。

  及夜,幼芳引浚前行,可数里而至。有青衣数辈,秉烛迎之。遂延入内室,与幼芳环坐。曰:“孔家娘子相邻。”使邀之,曰:“今夕偶有佳宾相访,愿因倾觞,以解烦愤。”少顷而至。遂延入,亦多说陈朝故事。浚因起白曰:“不审夫人复何姓第,颇贮疑讶。”答曰:“某即陈朝张贵妃。彼即孔贵嫔。居世之时,谬当后主采顾,宠幸之礼,有过妃嫔。不幸国亡,为杨广所杀。然此贼不仁何甚乎?刘禅孙皓,岂无嫔御,独有斯人,行此冤暴。且一种亡国,我后主实即风流,诗酒追欢,琴尊取乐而已。不似杨广西筑长城,东征辽海,使天下男冤女旷,父寡子孤。途穷广陵,死于匹夫之手。亦上天降鉴,为我报仇耳。”孔贵嫔曰:“莫出此言。在座有人不欲闻。”美人大笑曰:“浑忘却。”浚曰:“何人不欲闻斯言耶!”幼芳曰:“某本江令公家嬖者,后为贵妃侍儿。国亡之后为隋宫御女,炀帝江都,为侍汤膳者。及兵乱,某入以身蔽帝,遂为所害。萧后怜某尽忠于主,因使殉葬。后改葬于雷唐侧,不得从焉。时至此谒贵妃耳。”孔贵嫔曰:“前说尽是闲事,不如命酒,略延曩日之欢耳。”遂命双鬟持乐器,洽饮。久之,贵妃题诗一章曰:

  “秋草荒台响夜蛩,白杨凋尽减悲风,彩笺曾擘斯江惣,绮阁尘清玉树空。”

  孔贵嫔曰:

  “宝阁排云称望仙,五云高艳拥朝天。清溪犹有当时月,夜照琼花绽荷筵。”

  幼芳曰:

  “皓魄初圆恨翠蛾,繁华浓艳竟如何。两朝惟有长江水,依旧行人逝作波。”

  浚亦和曰:

  “箫管清吟怨丽华,秋江寒月绮寒斜。惭非后主题诗客,得见临春阁上花。”

  俄闻扣门曰:“江修容何婕妤袁昭仪来谒:“贵妃曰:“窃闻今夕佳宾幽会,不免辄窥盛筵。”俱艳其衣裾,明其珰珮而入坐。及见四篇,捧而泣曰:“今夕不意再逢三阁之会,又与新狎客题诗也。”顷之,闻鸡鸣,孔贵嫔等俱起,各辞去。浚与贵妃就寝,欲曙而起。贵妃赠辟尘犀簪一枚,曰:“异日睹物思人。昨宵值客多,未尽欢情,别日更当一小会。然须谘启幽府。”呜咽而别。浚翌日懵然若有所失。信宿,更寻曩日地,则近清溪,松桧邱墟。询之于人,乃陈朝宫人墓。渗惨恻而返。数月,阁因寺废而毁。后至广陵,访得吴公台炀帝旧陵,果有宫人赵幼芳墓,因以酒奠之。

  别载云:张贵妃死后,葬路傍。有人夜行,闻吟诗声云:

  “独卧经秋堕鬓蝉,白杨风起不成眠。追思昔日椒房宠,泪湿衣衫损旧颜。”

  次日阅之,乃一古冢。询访古老,始知为丽华墓也。丽华之不能忘情于地下也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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