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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类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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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隆平安南匪及凤尾帮匪 嘉庆间平闽浙海盗,浙江提督李壮烈公长庚实为首功,太平参将李成隆亦有劳焉。龙王堂松门之役,成隆妇新产,风雨破其屋,惊死,不顾,立率师往剿。安南夷匪及凤尾帮盗皆以此举就擒,时称成隆曰小李将军。 ◎李壮烈讨蔡牵 闽中固积富区,自总督雅德、伍拉纳等骄奢贪纵,吏治废弛,海盗猖獗,水师懦怯莫敢撄。提督倪斯得老耄不谙纪律,故蔡牵、朱溃等啸聚海滨,众至十万。嘉庆丁卯冬,突入台湾,赖李壮烈抵死御之,喜湾得全。 李,同安人。起家武科,出为浙江副将,福文襄王康安奇之。安南阮光平阴叛,入我国海面掳劫,王命李往擒之。李曰:“官船钉疏板薄,不能冲突波涛,长庚愿倾家造船。惟火药非私家所宜有,愿赐之,余不费丝毫官物。”王大悦,奏署总兵,并赐银数万两,乃造海船数十艘,不加镂饰,与客船无异。率兵三千,尾安南船,旗鼓突出,枪炮骤发,贼惊溃,覆船数百,俘斩数千人,生擒其官伦贵利等以献。 王优奖之,请于朝。任海坛总兵,浙抚阮元倚为左右手。台湾之役,已围蔡牵于鹿耳门,计日可擒。时所率浙中精兵祗五百余人,牵以钱四百余万贿闽卒,诸将遂解体。牵遣人伪献降书,李抵书于地,褫其衣,刀见,立诛之。是晚大风雨,牵乘夜遁。李方饮酒,立倾杯,整队进,闽兵莫有继者,太息曰:“朝廷养兵百余年,一旦反为贼间,果何为者!”因全军而归。 闽督阿林保置酒贺,从容语曰:“海上事易饰,公如以蔡牵假首至,余即飞章露布,不惟公居首功,吾亦受帷幄之赏,岂不胜冲突鲸涛,侥幸于万一哉!”李奋然曰:“于清端之捉贼,姚制府之用兵,长庚所知也。石三保、聂人杰之擒,为长庚所未解。皇上所以任长庚者,欲使永靖海氛,以绥民命,成功与否,则天也。公文吏,幸事早蒇,仆则视海舶如庐舍,不畏险也。公今以逗挠劾长庚之罪,他日以覆舟讳长庚之死,皆惟命是从。仆一武夫,犹知以死报国,公以世臣名族,亦罔识忠孝二字乎?”推几而出。 幕客谏曰:“将军误矣!自闽粤用兵,生灵糜烂几数百万,皆以蔡牵一人。故今假传授首,博天颜之喜,后或羁以官爵,啖以利货,以伺其敝,不亦可乎?今必冒风涛之险,困其巢穴,一旦飓风阻路,粮饷莫继,士卒散亡,竭一人之力敌百万之寇,稍失利而大吏朦蔽奏之,将军必遭狱吏之辱矣!”李慨然曰:“君不闻王彦章‘人死留名,豹死留皮’语乎?仆虽不肖,不愿与牵同日生也。” ◎王得禄邱良功平蔡牵 嘉庆己巳,闽浙水师攻剿蔡牵,鏖战重洋,阅两昼夜,牵夫妇淹毙黑水洋,盗船一律烧毁,余盗擒斩无遗。是役也,浙军围攻牵船,追逐千里,枵腹苦战,喋血于狂风巨浪中,兵勇伤残极众。比闽军迟一日到,已功在垂成矣。 ◎煤黑子与林清战于大内 都人呼担煤夫为煤黑子。嘉庆癸酉,天理教匪林清作乱于京师。贼趋熙和门,有某煤肆之煤黑子,适自文颖馆出,横取担杖,奋逐之,力甚大,踣贼数人。众攒刺之,遂为贼杀。群贼与煤黑子角力,声讙嚣四闻,故熙和门得以闭。大学士保兴时为上书房授读翰林,从景运门下直,遥望见之,走还,促闭门以拒。 既闭门,乃集羽林虎贲,战一日夜,贼乃败。事定,出贼尸,煤黑子尸亦杂其中,不可辨。方其击贼时,三馆吏役无不知煤黑子击贼。贼平后,以为煤黑子之功不可没,顾其肆主懦而畏官,不敢陈于朝,煤黑子遂竟不获褒恤。 ◎平林清 嘉庆癸酉七月,仁宗秋狝于木兰。九月十五日,天理教匪犯阙,匪为林清、冯克善、李文成诸人。 先是,文成遣其养子刘成章潜至京,会清于黄村之宋家庄,议以十五日,河南、山东合畿内之众,同时进发,乘回銮时,伏莽行在。谋定,而滑县、金乡、定陶、曹县先后缉捕,匪恐事败,不能久待,乃即揭竿起,官兵络绎征调,而九月十五日之约,遂不能密赴。十四日,清命其党陈爽、陈文魁入京,匿市人家。 十五日平明,众匪自黄村至,日方午,入内城,分东西两队:其东,陈爽导之,刘呈祥殿之,以进东华门;其西,陈文魁导之,刘永泰殿之,以进西华门。而太监刘得财、刘金引其东,张泰、高广福引其西,王福禄、阎进喜居中援应。爽与文魁偕头目数十人,皆清所调遣。清居黄村。将俟河南之匪集合而进。 仪亲王、成亲王、庄亲王等亟召营兵自神武门入,匪已至中正殿门外,诸王率兵御之。有数匪突入大内,时皇次子、皇三子咸在上书房,闻内侍疾呼闭隆宗门,皇子即自日精门诘问。将至近光门,总管太监常永贵擒二人,各执利刃,头裹白布,诸内侍御之于门,互有杀伤。皇四子自书房出,皇次子、皇三子将往储秀宫觐后,学士宝兴方自上书房散直,未出东华门,见兵匪力战,亟入乾清门,奔告皇子。 皇子立至储秀宫,见匪越墙西入,皇次子急命进撒袋鸟铳腰刀,永贵执白木棍,立于遵义门之内以拒之。诸内侍登垣瞭望,匪大至,旋自膳房之上自西而北,将踰养心门入,皇次子发鸟铳击之,殪,匪续至,执白旗指挥,皇子复击之,又殪。仪亲王子贝勒绵志亦以铳击之,复殪,匪乃不敢升垣。皇次子驰至西长街西厂,督同常永贵率内侍击贼。日将晡,而留守京师之诸王及内务府大臣各引兵入卫,匪势渐蹙。将纵火,忽大雨迅雷,二匪堕武英殿之御河死。投河溺死者甚众,余皆就擒。 初,壬申春,赵崇华摄淡水同知。甫下车,即访获妖言惑众之高妈达,讯之,具供同党刘林、祝现,定以次年闰八月望夜,起事都下。刘林者,清之原名也。赵亟详上官,请入告,上官以其语诞,仅依传布邪教律拟决,而未奏闻。至癸酉九月十五日,都中之变果作。 冯克善者,林清之党,技精绝。清既败,乃变姓名匿献县。是年十二月为官吏所闻,杂遣兵役,与其徒擒之。乃佯饮之酒,中设一席,四面重迭环以桌凳,门内伏壮士。案复置热粥,又置药物酒中。冯至,即藏其兵器,以热粥洒之。诸壮士群起格斗,良久始就擒。 ◎杨忠武征川楚教匪 当红苗之变,杨忠武公遇春方为材官,福康安见而奇之,曰:“此将材也。”屡疏保荐,擢至专阃。时宜绵督陕甘,畏葸不前,杨谏曰:“甘、凉兵为天下劲卒,阿文成公曾将以平西域。今公据河山之险,拥精锐之卒,自关陇西下,建瓴之势,破敌必矣!奈何以百战之卒,而畏乌合之众哉?”宜不能用。勒登保经略至陕,倚为左右手。 杨善抚驭士卒,部下多降匪,腰佩长刀,形貌凶险,而杨颐指气使,莫不悦服,故十数载所至克捷。有黄驘,日驰数百里,常乘以追贼,贼畏之如虎。部将如杨芳、游云梯、吴廷刚、祝廷彪,皆由偏裨至专阃。瓦柴关兵叛后,独骑至贼中,说以大义,即抛戈降。嘉庆甲戌春,入京陛见,仁宗问:“前此湖北、陕西、四川三省军务,何延至十数年之久,现今两次军务,即河南教匪、陕南饥民之乱,何蒇事之速?”则对以“有专责则事易集”。上首肯者再。 杨尝徒步逐贼,挽其须日行百数十里,军中呼曰“杨胡子”。为口号曰:“胡子打䩐鞈,一走一百八。”贼望其旌旗皆胆落,故所至有功。 ◎永芹以百余人破回 泮庵将军永芹,以乾清门侍卫出戍西域。会回逆叛,守危城,兵甫百余人,众官皆大惊,独处之晏然。命文吏守城,自率卒冒雪夜出。漏下十刻,属吏惧,曰:“贼众初起,人心未定,若不一鼓歼之,使蔓延四出,封疆可虞。今乘黑夜攻之,贼不知我众寡,易灭也。”直抵贼垒,声言北路数万人至,贼惊溃,投兵降,逆首亦就擒。 ◎罗思举平赵金龙 赵金龙者,江华瑶也。故为巫,家饶于赀。瑶中巫至贵重,群瑶信服,金龙谨饬无过行,居瑶中,号通达能言。平居垦山力作,善居积,时为群瑶祠祷神,益富厚。以山田与汉民近接,汉民每事陵藉之,不敢论曲直也。 道光壬辰,瑶人入江华市易银,奸贾辄与以夹锡者,请更之,反怒骂击瑶。瑶归,集十余人复往,贾讼县官,谓瑶劫掠,尽捕下狱。于是群瑶怒,起杀奸贾,推金龙为首,桂阳新田瑶应之,有徒党千数百人。州县遽以瑶变闻,大吏视之为大敌,提督海凌阿、副将马韬率三千兵讨金龙,长驱入其境,兵不持刀矛,捆载以行。 瑶伪为汉民,负其军器去,已乃大噪,官兵闻声奔走,或自跪道旁,遂杀海及其马,以海之火器攻新田,杀知县王鼎铭。于是钦差大臣尚书公禧恩出视师,瑶变闻天下。然江华瑶众固不及数百也,合宁远、道州、新田、常宁及州中瑶,男女仅二千耳。瑶所长者,登山险疾走,用小火枪,百步命中。官兵闻瑶至则溃。朝命罗思举与总督卢坤往平之,贼已困,将擒矣,时宣宗命禧往督军,诸将皆曰:“可待禧至。”罗曰:“围久师怠,贼必遁,糜帑可惜。” 遂违众一战,歼贼且尽。禧为亲信重臣,督抚以下皆降屈为礼。怒罗之不待也,盛气陵之。罗不为屈,且面折之曰:“诸公贵人多顾忌,罗思举一亡赖耳!受国厚恩至提督,惟以死报,不知其它。”禧怒甚,而无如之何。罗籍四川之东乡,少亡赖,数行窃,令捕之杖毙,弃野中,夜而苏,匍匐至一老妪家,周之,乃改行。既贵,尚对人言生平作贼事,不稍讳。 ◎中英鸦片之战 道光辛丑鸦片之役,英人义律以和议久不定,进攻广州沙角、大角炮台,伏兵二千,以竹梯登后山,别遣精兵绕出三河口,合力夹攻。时副将陈连升力为抵御,身被数十创,死之。英兵乘胜直攻镇远、威远。靖远各炮台,进逼省垣,炮声如雷,昼夜不息,将军以下皆避入巡抚署。 钦差大臣琦善既以庸懦畏葸迟误机宜致祸,诏命锁拏来京,而继之以奕山。奕见英人之势方张也,遣广州知府余保纯出城议款。义律要求于应偿烟价之外,须酬军饷银六百万元,香港事再议。将军等允之,并树白旗于城,英兵始回船。 七月,英兵船复攻厦门各炮台,陷之。八月,英将濮鼎查、郭士利等由厦门再犯定海,定海总兵葛云飞、处州镇总兵郑国鸿、寿春镇总兵王锡朋皆战死。时钦差大臣裕谦仅统兵四千守镇海城内,令提督余步云守城外招宝山。英兵既由山麓攀援登岸,余不令士卒发炮,率兵遁宁波。英人据招宝山,俯攻镇海,裕投泮池死。未几,宁波亦失守。是役也,广东被祸之外,则以招宝山之败为最剧。而其偾事之由,实因裕之粗疏骄暴,驭将无方,余之不战而遁所致。为江浙所切齿痛恨者也。 英之扰江浙也,时梁拱辰以江苏巡抚兼权总督,率兵防上海,时提督陈化成驻吴淞口,徐州镇总兵王志元驻上海城外。王躯干英伟,晓畅戎机,梁颇优待之。既思吴淞口岸,直达宝山,绵亘数十里,兵稍单,欲使移军吴淞,与陈相犄角,乘间探之。王不允,梁自驰往吴淞,商之于陈,陈亦不谓然。未几,梁卸督篆返苏,遂听之。越数月,英舰陷宝山,直驶吴淞。陈以孤立无援,血战死之。寻上海亦陷,时王已遁往松江矣。 英人既破上海,由黄浦入泖淀,窥苏州,虑湖隘道梗而返。时总兵尤渤营于大涨泾,英船不敢深入内河,松江幸无恙。乃别由福山口入犯镇江,圌山守兵新铸万八千斤炮,发之,声震江南北。然英船游弋而过,不备亦不惧,事后始知守兵以无弹之炮,无子之铳,虚张声势,相率而逃矣。英人初至之地,恃其财利,蛊惑穷民,至以银币一枚,市胡椒数粒,乡民愿效奔走者,所在有之。某寺僧密告之曰:“城北依山为垣,故有塞门,其虚可捣也。”英人登金山觇之,炮发而城破,淫掠搜括,等于宁波。时六月十九日也。 镇江故殷富,西关以外,为一郡精华所萃。敌梳之,兵勇篦之,土寇又薙之,富民迁徙者,背负肩担,悉被劫掠。江宁、常州闻警,皆震。已而溃兵跳集于苏,势汹汹,且内讧,时李星沅官苏藩,请于中丞,斩剽劫者以徇,人心稍安。 英人既据宁波,明年壬寅正月晦,官兵袭攻之,不克。时大军云集,屯绍兴,而舒垕庵者,在军中。一日,传一间谍至,将斩之,叩头乞免。舒视之,则偷儿也,意哀之,曰:“若为谍而死,盍为偷而生?若能窃英人头来,吾且白将军,赏赉汝!”偷诺而去。既而偷果以英人头献,介之见将军,将军大喜,厚赏之。又既而献头者纷至,乃与群偷计其值:黑人一头,钱若干;白人倍之;生获,又数倍之。 自是踰城穴隙,日昏暮,徧城中无非偷者。英人之据甬城也,夜必巡街巷,两英人先后行,方格磔语笑,后者忽无声,回视之,已失头而仆,者大骇,僵立若槁木。俄顷,又失其头。偷儿或东或西,或着西人衣冠,持竹杖,橐橐然曳革屐以来,英人近与语,遽刺杀之。其生致之也,则以布自后扣其头,使不得声,而绞布两端,负而趋,至幽僻,箝口,置诸橐,捆之,以缒出城。 或为英人所见而追之,则负以趋曲巷,追者迷失道,又惧其害己也,废然返。英人巡视城上,亦通夕往来,群盗数十,以长藤为环,喑默候城外,闻城上巡者过,为怪声惊之,英人俯视,遽以藤环勾其头而坠。既坠,塞口中以物,而反缚之,复候之如初。城上英人谓坠者误失足,且闻其颠蹶,皆伸头下视,思援之,又尽为偷所钩致,乃始哗然。拥所获,大笑以去,疾如风。凡城内外之以窃英人头至者,党日益盛,计日益巧,所获日益众。其奇策秘术,人莫得而尽知也。他日,偷献头于将军,将军语之曰:“得英兵百,不如得其官一,能生致之,赏万金。不能,取其头可也。” 久之,反命,曰:“官不可得也。官未尝夜出,卧邃室,兵环于外,吾侪之趫捷善升屋者,飞登其卧室,密揭瓦侦之,则见其在室中,脱衣冠入帐而寝,既而下揭帐,空榻也。明夜又易室,侦之如前,而空如故。吾侪利其头为奇货,数数夜守之,终不得知卧所。得官一,不如得兵百之易也。” 当此之时,英官虽防护甚谨,不可得,而心常惕惕,每日夕,觳觫自惊。旦日而以失首报者,恒数十,或多至百余。白人夜出逻,往往晓不归,其黑人无名籍者,至不可算。由是大惧,尽率其属登舟而去,宁波遂克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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