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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苗


  杨完者,字彦英,武冈绥宁之赤水人,为人阴鸷酷烈,嗜斩杀。初,群无赖啸聚溪洞,完者内深贼,持权诈,故众推以为长。王中日棘,湖广陶梦祯氏举师勤王,闻苗有众,习斗击,遣使往招之。由千户累阶至元帅。梦祯死,枢密院判阿鲁恢总兵驻淮西,仍用招纳。既得旁缘入中国,不复可控制。略上江,顺流而下,直抵扬州。禽兽之行,绝天逆理,民怨且怒。共起义,攻杀之,余党奔溃。度扬子,宿留广德吴兴间。

  至正十六年春二月朔,淮人陷平江,时江浙行中书省丞相塔失帖木儿,有旨得便宜从事。嘉兴北连平江,南去杭州无二百里,为藩镇喉舌。有司告援急星火,驿使交道中不绝。丞相兵少,策无所出,以完者来守之。完者取道自杭,以兵劫丞相,升本省参知政事,填募民入粟空名告身予之,即拜添设左丞所,统苗獠洞猺答剌罕等,无尺籍伍符,无统属,相谓曰阿哥,曰麻线,至称主将亦然。

  喜著班斓衣,制衣,袖广狭修短与臂同,衣幅长不过膝。袴如袖,裙如衣。总名曰草裙草裤。固ㄕ以兽皮,曰护项。束要以帛,两端悬尻后若尾。无间晴雨,被毡毯,状绝类犬。按《邕管杂记》、《溪蛮丛笑》等书所载,五溪之蛮,尽盘瓠种属,曰猫、曰猺、曰獠、曰獞、曰仡佬,字皆从犬,则谚所谓苗犬者、信然。军中无金鼓,杂鸣小锣,以节进止。其锣若卖货郎担人所敲者。夜遣士卒伏路,曰坐草。

  军行尚首功,资抄掠。抄掠曰检刮。检刮者,尽取而靡有孑遗之意,所过无不残灭。掳得男女,老羸者、甚幼者、色陋者、杀之。壮者曰士乖,幼者曰子,皆驱以为奴。人之投其党者,曰入火。妇人艳而皙者,畜为妇,曰夫娘。人有三四妇,多至十数,一语不合,即剚以刃。与之处者,得至日莫无恙,则心窃自贺。古云:“好则人,怒则兽。”形容尽之矣。

  是月,丞相又以王与敬摄元帅事,守松江。与敬据郡应平江,完者遣部将萧亮员成来,与敬奔。苗有松江,火一月不绝,城邑殆无噍类,偶获免者,亦举刖去两耳。掠妇女,劫货财,残忍贪秽,惨不忍言。官庾尚有粟四十万余,籍为己有。越五十日,平江兵破淀湖栅,苗夜遁去。秋,平江兵入杭,苗将吴大量一败,完者自嘉兴来,驻兵城中菜市桥外。未即进,民自为战胜,完者兵淫刑以逞。嘉兴仅保孤城,城之外悉遭兵焚,有穷目力所至,无寸草尺木处。完者离阳浮尊事丞相,生杀予夺,於己是决,丞相仅得署成案。然浙江之南则行御史台总督官迈里古思,建德路则达鲁花赤古笃鲁丁,各自为守,苗不敢犯共境。

  完者之威令,仅行於杭州、嘉兴两郡而已。筑营德胜堰,周围三四里,子女玉帛皆在焉。且以为郿坞计,用法刻深,任执立威。而邓子文、金希尹、王彦良之徒,又悉邪佞轻佻,左右交煽,气焰翕忽。时左丞李伯升、行枢密同知史文炳、行枢密同佥吕珍等、皆先魁淮旅而降顺者,丞相以其众攻杀之。既受围,遣吏致牲酒於文炳,为可怜之意曰:“愿少须臾毋死,得以底裹上路,报不可。”完者乘躁力战,败。尽杀所有妇女,自经以死。独平章庆童女以先往在富阳得免。平章女已尝许嫁亲王,为完者强委禽焉。至是,未及三月,故数其罪者此居首。诸军开门纳款,惟恐弗先。文炳解衣裹尸瘗之,祭哭尽哀十八年秋八月也。完者部将宋兴在嘉兴闭城自守,亦攻降之。城中燔毁者三之二,民遇害者十之七。

  南村野史曰:“苗人华夏,民之不幸,亦国家之不幸也。国以民为本,本不固矣,邦奚以宁?为之将若相者,在於明黜陟,严赏罚,奉将天威,降者招之,逆乾讨之,以培国家之本,可也。顾於此而不为,又无他奇谋远略,而乃借重於非类,正犹开虎儿之匣而使赴犬羊耳。尚冀保民命,为社稷计,一何愚哉!罪恶贯盈,天怒於上,败亡戮辱,身膏草野,民以为快。实亦自取之也。惟完者则有说焉。完者宠荣过望,岂有贰志?忠君爱民之道,颇亦见诸行事。独矜己犯分,贪财好色,固夷性所然。君子责备贤者,於此可以略之,则罪亦未至於死也。兼以所部吏卒,视完者起身等寒微,故威令有所不信,急之则恐内变,缓之则坏法败度,遂卒至於如此。亦可哀矣。又惜乎草草之举,断自一时,吾恐国家之本,铲刈殆尽。虽有智谋之士,亦无如之何矣!天乎人乎?吾不得而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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