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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稼生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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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丁卯冬,以洋人换约期近,选可以使外国者,得旨遣记名海关道志刚、礼部郎中孙家谷为辨理中外交涉事务大臣,加二品冠服,前往各国宣布德意。所以云联络,而兼可观采风谣也。浚师时充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领班章京,一切章程体制,与夏奉常(家镐)、毛户曹(鸿图)手自核定,呈堂分别奏咨而行。原以一年为期,乃因事耽延,志、孙两君迟至庚午冬始回京复命。辛未之春,浚师在岭西,得孙君书,悉其安稳归舟,为之喜而不寐。兹录其来书云: “家谷顿首,致书子严姨弟妹丈同年足下:仆自戊辰二月初旬行抵沪渎,由大东洋放碇,茫茫前途,水天一色。洋舶四十余丈,入沧海中,仅一粟耳。漂流两月有余,任其所之,始抵美里坚合众国京都。国无君长,公议立一统领,四年一更,择贤而立。亲递国书后,遨游山水,伊邦风土,略见一斑。秋后渡西洋,抵英吉黎岛国,见其女君,礼节不过进退三鞠躬而已。彼此立谈,无拜跪之文。赞以美词,循旧典也。 住英三月,西行赴法兰西巴里都邑。法人喜夸诈,急功利,市廛繁富,甲于欧洲。其君又专以诈伪交邻国,愚黔首,而见中华使臣,未尝越礼焉。同事有一美国人,蒲姓,名安臣,充我国领事使臣,歆羡法邦繁华,一住半年,致我等羁留阻滞,而一年之奏限逾矣。直至己巳冬初,始克成行,由法之瑞。瑞,小国也,处北海之滨。由瑞之丹,丹与瑞邻。由丹之荷兰。荷兰,旧国也,与中国通商最早,近亦日削矣。 由荷之布,布路斯昔为日耳曼一隅,今则并吞而并盟会,居然富强,与英、法并峙而三。犹袭日耳曼余风。彼都人士,竞谈礼貌,其君善待远人,自谓与中华人相处甚厚。惜无人以孔、孟之道化之耳。今春第二日,北行抵俄罗斯国,正直天寒地冻,海立冰凝,行人涉冰而度。国都在欧洲北鄙,而疆宇直包括新疆、回疆而东抵黑龙江岸,南抵印度回城,近日蚕食一萌,英、法即从而遏之,恐其纵横无敌也。而我疆我界,往来于胸中,卧榻之旁,岂能容此酣睡乎?杞人之忧,未免耿耿。 俄事一毕时,维三月,顺道比利时小住十余日,仍回法都。正直天津衅起,彼族视我等为鱼肉,我以静镇处之,彼亦无如之何。五六两月,先赴义大利,继赴大吕宋,两国向来著名,今成新造。吕宋尤当大乱之后,新政一切草创,人物无足取,而地方名胜详于前人记载中,尚属不诬。七月初又回法都,复值布与法哄,危邦不可久居,亟觅归槎。于八月初旬东驶,由地中海入红海,由红海入印度海,由印度海入大南海,经印度、暹罗、缅甸、越安诸海口,一水直抵广东之香港,由香港换船循粤洋、闽洋而抵沪渎。 陆居十日,又挂征帆而驶至津门。连遭风波之险,舟不没者仅一篙耳。仰伏圣天子洪福,百灵效顺,俾家谷等暨随从员役,全数生还,无不吁叩上苍,欢欣鼓舞。十月念六,重谒都门,雉堞巍巍,街衢攘攘,风景犹昔,如醉初醒。因忆三年艰难困苦,无不备尝,虽身体尚可支持,而内伤已深,一发即不可遏。所幸老母康强,眷属均适,悲喜交集,乐事方殷。仆虽病在膏盲,何敢稍露病容,致老母又添一层心事。 上月初七日具折请安,仰蒙召见,温语褒嘉,劳使臣所以柔远人也。仆抚躬循省,才识疏迂,在外三年,惟知谨慎,周游十有一国,往返十余万程,奉命而往,抱节而归,未敢陨越,上贻君父之羞。博望遭际,为古今第一福人,仆何人斯,不敢设想。 而苏子卿苦节十九年,位亦不过典属国,公道自在人心,惟听其自然,庶可无毁无誉耳。日来奔走热尘,朝饮暮醉,朔风骤寒,病体承受不起,而旧病触类而长,头眩心悸,气逆痰阻,左臂麻木,两肋凝痛,百种缠绵,二竖愈虐,卧床旬日,饮食莫进。却喜疾终牖下,胜于留 椁异域。幸而天怜苦人,得遇扁鹊,饮以上池,渐有生机,而疲弱不堪,几成废物。延迟至今,未能以近况上闻者,非敢缓也。西洋风土,惟《瀛寰志略》一书尚堪尽信,但未详耳。仆于公牍之外,私有记载,意欲别立体裁,不落近人日记习套。拟明春请假数月,整理成帙,再行寄呈雅政。缕此奉达,不尽区区。庚午腊月中浣,家谷顿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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