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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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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彼时小子看得钱财如粪土一样,只要抢些吃食、婆姨,狼藉一番。还有那忍心的,将有孕妇人暗猜肚中男女,剖看作乐。亦有刳割人的心肺,整串熏干以备闲中下酒。更有极刑惨刻如活剥皮、凿眼珠、割鼻子、剁手腕、刖脚指,煅炼人的法儿不知多少!只好粗枝大叶说些光景,叫人在太平时节想那乱离苦楚,凡事俱要修省退悔一番。前日有个客人从陕西、河南一路回到湖广地方,遇着行人往往有割去鼻耳的,有剁去两手的,见了好不寒心。后来见得多了,不甚希罕。更有一个受伤之人,说来人也不信。大凡人的耳目口鼻手足四肢有些残缺,还不伤命;只那颈颅砍了,登时便死,没甚么法儿补救得的。有个人却在河南府洛阳县地方荒村小镇之上,偶然骑着牲口走到彼处,遇着疾风暴雨,无处躲闪,要借人家屋檐之下暂时避雨。不料大雨滂沱,到晚不住,只得要求人家屋内借宿。里边走出个老者道:‘屋宇蜗小,不敢相留。须往前村二三十里方有歇店。’ 那客人因天色渐晚,不便趱程,看见老者家里尚有侧屋二间空闲闭着,再三相恳。那老者道:‘侧房虽是空的,客官借宿何难?此中有个舍弟在内,不便同居。’客人道:‘既是令弟单身在内,有何不便?’老者道:‘穷途相值也是奇缘,但你见了不要害怕。’客人道:‘我也在江湖上走了一二十年,随你甚么尊官贵客、穷凶极恶之人,何处不遇?怎便到你宅上就害怕起来?’嘴里一头说,脚下一头走。将及侧门,老者轻轻叩了一声,里边响动,把门闩拔脱,一手推开。客人随着老者进内,猛然抬头一看,只见门左侧站着一个没头的人。那客人一见就大声叫道:‘不好,有鬼,有鬼!’口尚张着,未曾合闭,两脚也就倒下地去。老者连忙扶起道:‘预先我已说明莫要害怕,你也口强说道不怕,如何便怕到这个地位?’那客人呆了半晌,问道:‘怎么原故?’老者道:‘你且坐定,待我慢慢说与你听。’一手指着没头人道:‘这个舍弟向在潼关卖布生理。前年被流贼一路追赶逃回,不料到家只离得三十里地面,却被土贼从旁杀出,把舍弟一刀将头砍落,倒在地上。夜间就有许多豺狼把死尸一半残食。将次食到弟尸,那魂灵只听得耳边一声喝道:“畜生快走!督阵功曹尚未查勘,如何就食!”少间却见许多人马簇拥而来,将阵上伤亡一一照名验过。点到舍弟,簿上无名,换个簿子查看,乃是受伤不死,尚有阳寿四载。次日舍弟心上却就明白起来,将手摸那头时,只有一条颈骨挺出在外。是夜我尚躲在村中僻处,却听见有人叩门,乃是舍弟声音。荒村中又无灯火,只得从黑影子里扶进屋内。他就将前村遇害缘故说得明明白白,挨到天亮,才见是没头的;却原来与没头的说了半夜。始初也吃了一惊,只见身体尚暖,手足不僵,喉咙管内唧唧有声,将面糊、米汤茶匙挑进,约及饱了便没声息,如此年余。近来学得一件织席技艺,日日做来,卖些钱米,到也度过日子。’客人听见说得明白,心下方安。毕竟是那脱惺忪,一夜不敢睡着,到底是个‘怕’字。这也是古今来的奇事,说做活人不得,说做死人也不得。如今再说一个分明是死人,到做了活人的事。此事却在陕西延安府安塞县地方,姓党名一元。生平性子刚直,膂力过人,家业也极丰足。地方上有那强梁霸道的人做那不公不法的事,他也就去剪除了他。凡有贫穷?难之人,他便捐费资财,立为提挈。远近村坊俱感激他的义气。一两年,处处仰慕他的声名,不减太平庄上柴大官,郓城县的宋押司了。此时流寇尚未充斥,州县地方闻有贼警,乡绅士庶俱各纠集庄丁,措办月粮、器械,以为固守之计。上司又恐民间有那不轨之徒乘机生变,也就上了一本:凡流贼蠢动地方,俱要举一智力兼备之人在郡城立为都统,州县立为团练,村堡镇寨立为防守;俱各从公选举,若才行不足的,也就不敢担当。那时朝廷公令虽严,世风恶薄。有前程的做官,尚要费许多资财,若没前程的百姓,梦也梦不见了。不料时下有团练之举,人头上也就当做真正官职一般。彼时公道在人,地方绅衿保甲齐声推荐党一元堪当此任。文书申上,抚按司道即便发落,党一元也就承其职任。凡一应城守事务,调停设备,俱各得宜,不在话下。“却说延安府清涧县也有个团练,姓南名正中,乃是乡绅子弟,家业富厚,通县称为巨族。平日好弄枪棒,行些假仁仗义之事。 只是心性好淫,见了人家美色妇女,却便魂不附体,不论钱财,毕竟要弄到手方住。若论其素行,怎么将团练举他?因他平日专好结识市井无赖小民,地方村镇稍有不平,便成群聚党搅地翻天起来,依着他的行为方罢。故此地方上大大小小都是惧怕他的,背后起他一个绰号,叫做花花太岁。这个团练之职,除了此君,别人也不敢指望。一日分付人城外打扫演武厅,选了日子操练庄丁。极早备了鲜明旗帜、锋利刀枪,大吹大擂,摆列行五,一路整齐迎到教场内去。那些乡民却从来未曾经见,有在市上住的,预先请了亲眷住在家里,门前垂了帘儿,看那行兵耍子。不料南团练坐在马上,举头望进帘内,见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团练即便勒住了马,故意道:‘前队兵丁如何稀少?’ 忙叫营中字识取那册来查点,分付地方速备围屏公座,紧紧对着帘内。摆设停当,下马坐定,叫那字识,逐名唱过。那团练一眼只射在帘内,做出许多身段卖弄风骚,到费了两三个时辰才到教场内去,也不过虚应故事,即便回衙。眠思梦想,正没寻个头路,却有门下一个伴当头李三,绰号叫做铁里蛀虫,晓得本官意思,即便摘了两朵玫瑰花,故意走到本官前道:‘小的偶在前街张乡宦宅内采来,一朵进献老爷,一朵进上奶奶。‘团练道:’三四位奶奶一朵怎够?’李三道:‘这花不能多得,老爷只好送得意的一位奶奶戴罢!’团练道:‘有甚么得意的!昨日我到看见一个十分得意,却难得到手。’李三佯作不知,问道:‘住在何处?’团练就把帘内住处说知。 李三道:‘小的晓得了这是本县儒学斋长朱伯甫相公之妻党氏,就是党团练的妹子。 如何能够到手?’团练道:‘你为我设一计策,重重赏你!’李三贪着重赏左思右算,想了一回道:‘容小的三日后来回话。’团练便欣欣笑道‘我心里如热锅灶上蚂蚁,恨不今日就来回说才好!’李三随口应着,即便走出宅门。打听得朱伯甫平素好酒赌钱,李三就带了几十贯钱,寻到彼处,与他相赌。故意卖个撒漫,勾引着他同去见那团练,往来却好是三日。团练正在怀想之际,李三先进去附耳低声,如此如此。团练一见朱伯甫果然是个酒糟头没莑的朋友,即便留茶,称赞了许多,道舍下少一位幕宾相公。立刻备了齐整聘礼,即日起馆。午后排了极盛酒席,与他痛饮,直到五更。朱伯甫心中十分快活,次日即将聘礼送与李三作酬。住了三四日,朱伯甫却要回家说知,也就要料理些安家粮食。团练道:‘我知兄有内顾,早已着人送去。若不弃我武途出身,就今日与老兄结义,拜了兄弟,尊嫂即请到舍下同住,岂不两便?’伯甫乃是糊涂糟鬼,即便应承,就叫李三到家与朱宅娘子说知。娘子道:“我前日在门首看见团练举动轻轻狂狂,只怕到宅同住,却是不便。不若我在城内舍亲处觅间小房,与宅内相近些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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