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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2)


  仰山慧寂

  袁州仰山慧寂禅师。韶州怀化人也。姓叶氏。年十五欲出家,父母不许。后二载,师断手二指。跪致父母前,誓求正法。以答劬劳。逐依南华寺通禅师落发。未登具即游方。初谒耽源,已悟玄旨。后参沩山,遂升堂奥。

  佑问曰:“汝是有主沙弥无主沙弥。”师曰:“有主。”曰:“在什么处。”师从西过东立。佑知是异人,便垂开示。

  寂问:“如何是真佛住处。”佑曰:“以思无思之妙。返思灵焰之无穷。思尽还源,性相常住。事理不二,具佛如如。”师于言下顿悟。自此执侍。寻往江陵受戒。住夏探律藏。后参岩头。岩头举起拂子。师展坐具。岩拈拂子置背后。师将坐具搭肩上而出。岩云:“我不肯汝放,只肯汝收。”

  又问石室:“佛之与道相去几何。”石室云:“道如展手,佛以握拳。”乃辞石室。而室门送,召云:“子莫一向去,已后却来我边。”云居锡云:“要会么。如今归堂去,明日却上来。”

  韦宙就沩山请一伽陀。沩山曰:“觌面相呈犹是钝汉。岂况形于纸笔。”乃就师请。师于纸上画一圆相。注云:“思而知之落第二头。不思而知落第三首。”

  一日随沩山开田。师问曰:“这头得恁么低。那头得恁么高。”佑曰:“水能平物,但以水平。”师曰:“水也无凭。和尚但高处高平,低处低平。”佑然之。

  有施主送绢。寂问:“和尚受施主如是供养将何报答。”佑敲禅牀示之。师曰:“和尚何得将众人物作自己用。”佑忽问师:“什么处去来。”师曰:“田中来。”佑曰:“田中多少人。”师插锹而立。佑曰:“今日南山大有人刈茅在。”师举锹而去。玄沙云:“我若见即踏倒锹子。”僧问镜清:“仰山插锹意旨如何?”清云:“狗衔赦书,诸侯避道。”又问:“只如玄沙踏锹其意如何?”清云:“勿奈船何,打破戽斗。”又问:“南山刈茅意旨如何?”清云:“李靖三兄久经行阵。”云居锡云:“且道,镜清下此一判着不着。”又僧问禾山云:“仰山插锹意旨如何?”禾山云:“汝问我。”僧云:“玄沙踏锹意旨如何?”禾山云:“我问汝。”

  师在沩山牧牛时。第一座曰:“百亿毛头百亿师子现。”师不答,归侍立。第一座上问讯。师举前语问云:“适来道百亿毛头百亿师子现,岂不是上座。”曰:“是。”师曰:“正当现时,毛前现,毛后现。”上座曰:“现时不说前后。”师乃出。佑曰:“师子腰折也。”

  沩山上座举起拂子曰:“若人作得道理,即与之。”师曰:“某甲作得道理,还得否。”上座曰:“但作得道理便得。”寂乃掣拂子将去。云居锡云:“什么处是仰山道理。”

  一日雨下。上座曰:“好雨寂阇梨。”师曰:“好在什么处。”上座无语。师曰:“某甲却道得。”上座曰:“好在什么处。”师指雨。

  沩山与师游行次。乌衔一红柿落前。佑将与师。师接得以水洗了却与佑。佑曰:“子什么处得来。”师曰:“此是和尚道德所感。”佑曰:“汝也不得空然。”即分半与师。玄沙云:“大小沩山被仰山一坐。至今起不得。”

  师浣纳次。耽源曰:“正恁么时作么生。”师曰:“正恁么时向什么处见。”

  师盘桓沩山前后十五载。凡有语句,学众无不弭伏。暨受沩山密印。领众住王莽山,化缘未契。迁止仰山,学徒臻萃。

  师上堂示众云:“汝等诸人各自回光返顾。莫记吾言。汝无始劫来背明投暗。妄想根深,卒难顿拔。所以假设方便,夺汝粗识。如将黄叶止啼,有什么是处。亦如人将百种货物与金宝作一铺货卖。祗拟轻重来机。所以道,石头是真金铺。我这里是杂货铺。有人来觅鼠粪。我亦拈与他。来觅真金,我亦拈与他。”时有僧问:“鼠粪即不要,请和尚真金。”师云:“啮镞拟开口,驴年亦不会。”僧无对。

  师云:“索唤则有交易。不索唤则无。我若说禅宗。身边要一人相伴亦无。岂况有五百七百众耶。我若东说西说,则争头向前彩拾。如将空拳诳小儿,都无实处。我今分明向汝说圣边事。且莫将心凑泊。但向自己性海如实而修。不要三明六通。何以故,此是圣末边事。如今且要识心达本。但得其本,不愁其末。他时后日自具去在。若未得本,纵饶将情学他亦不得。汝岂不见。沩山和尚云:凡圣情尽体露真常。事理不二即如如佛。”

  问:“如何是祖师意。”师以手于空作圆相,相中书佛字。僧无语。师谓第一坐曰:“不思善,不思恶。正恁么时作么生。”对曰:“正恁么时。是某甲放身命处。”师曰:“何不问老僧。”对曰:“正恁么时不见有和尚。”师曰:“扶吾教不起。”

  师因归沩山省觐,佑问:“子既称善知识。争辨得诸方来者。有不知有,有师承无师承。是义学是玄学。子试说看。”师曰:“慧寂有验处。但见诸方僧来。便竖起拂子问伊。诸方还说这个不说。又云这个且置。诸方老宿意作么生。”佑叹曰:“此是从上宗门中牙爪。”

  佑问:“大地众生业识茫茫无本可据。子作么生知他有之与无。”师曰:“慧寂有验处。”时有一僧从面前过。师召云:“阇梨。”其僧回头。师曰:“和尚这个便是业识茫茫无本可据。”佑曰:“此是师子一滴乳。迸散六斛驴乳。”

  郑愚相公问:“不断烦恼而入涅盘时如何?”师竖起拂子。公曰:“入之一字不要亦得。”师曰:“入之一字不为相公。”法灯别云:“相公不用烦恼。”

  师问僧:“什么处来。”曰:“幽州。”师曰:“我恰要个幽州信,米作么价。”曰:“某甲来时无端。从市中过踏折他桥梁。”师便休。

  师见僧来,竖起拂子。其僧便喝。师曰:“喝即不无。且道,老僧过在什么处。”僧曰:“和尚不合将境示人。”师乃打之。

  师问香严:“师弟近日见处如何?”严曰:“某甲卒说不得。”乃有偈曰:“去年贫未是贫。今年贫始是贫。去年无卓锥之地。今年锥也无。”师曰:“汝只得如来禅。未得祖师禅。”玄觉云:“且道。如来禅与祖师禅分不分。”长庆棱云:“一时坐却。”

  沩山封一面镜寄师。师上堂提起云:“且道,是沩山镜仰山镜。有人道得,即不扑破。”众无对。师乃扑破。

  师问双峰:“师弟近日见处如何?”对曰:“据某甲见处。实无一法可当情。”师曰:“汝解犹在境。”双峰曰:“某甲只如此,师兄如何?”师曰:“汝岂无能知无一法可当情者。”沩山闻云:“寂子一句疑杀天下人。”玄觉云:“《金刚经》道。实无一法然灯佛与我受记。他道实无一法可当情。为什么道解犹在境。且道,利害在什么处。”

  僧问:“法身还解说法也无。”师曰:“我说不得。别有一人说得。”曰:“说得底人在什么处。”师推出枕子。沩山闻:“寂子用剑刃上事。”

  师闭目坐次,有僧潜来身边立。师开目于地上作一圆相。相中书水字顾视其僧。僧无语。

  师携一杖子。僧问:“什么处得。”师便拈向背后。僧无语。

  师问一僧:“汝会什么。”僧曰:“会合。”师提起拂子曰:“这个六十四卦中阿那卦收。”僧无对。师自代云:“适来是雷天大壮。如今变为地火明夷。”

  师问僧:“名什么。”曰:“灵通。”师曰:“便请入灯笼。”曰:“早个入了也。”法眼别云:“唤什么作灯笼。”

  僧问:“古人道见色便见心。禅牀是色。请和尚离色指学人心。”师云:“那个是禅牀,指出来。”僧无语。玄觉云:“忽然被伊却指禅牀。作么生对伊好。”有僧云:“却请和尚道。”玄觉代拊掌三下。

  僧问:“如何是毗卢师。”师乃叱之。又问:“如何是和尚师。”师曰:“莫无礼。”

  师共一僧语,傍有僧曰:“语底是文殊,默底是维摩。”师曰:“不语不默底莫是汝否。”僧默之。师曰:“何不现神通。”僧曰:“不辞现神通。只恐和尚收入教。”师曰:“鉴汝来处。未有教外底眼。”

  问:“天堂地狱相去几何。”师将拄杖画地一画。

  师住观音时,出榜云:“看经次不得问事。”后有僧来问讯。见师看经,傍立而待。师卷却经问:“会么。”僧曰:“某甲不看经,争得会。”师曰:“汝已后会去在。”其僧到岩头。岩头问:“什么处来。”僧云:“江西观音来。”岩头云:“和尚有何言句。”其僧举前语。岩头云:“这个老师。我将谓被故纸埋却。元来犹在。”

  僧问:“禅宗顿悟。毕竟入门的意如何?”师曰:“此意极难。若是祖宗门下上根上智。一闻千悟,得大总持。此根人难得。其有根微智劣。所以古德道。若不安禅静虑。到这里总须茫然。”僧曰:“除此格外,还别有方便令学人得入也无。”师曰:“别有别无令汝心不安。汝是什么处人。”曰:“幽州人。”师曰:“汝还思彼处否。”曰:“常思。”师曰:“彼处楼台林苑人马骈阗。汝返思底还有许多般也无。”僧曰:“某甲到这里一切不见有。”师曰:“汝解犹在境。信位即是,人位即不是。据汝所解,只得一玄。得坐披衣,向后自看。”其僧礼谢而去。

  师始自仰山,后迁观音。接机利物,为禅宗标准。迁化前数年有偈曰:“年满七十七。老去是今日。任性自浮沈。两手抱屈膝。”于韶州东平山示灭。年七十七,抱膝而逝。敕谥智通大师妙光之塔。后迁塔于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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