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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罗连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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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尔德 Thomas Sturge Moore 译者:陈嘏 按作者生平擅喜剧。悲剧流传甚鲜。若萨乐美(Salome)其最著者也。是篇版行。作者已不及见。其遗稿原有阙散。自商人希莫烈登场。始乃具作者之手笔。其前一部分。盖诗人Thomas Sturge Moore氏所补也。(Sturge Moore亦有名戏曲家)一九〇六年Literary Theatre Club开演此剧。作者之遗稿管理人Robert Ross氏。宣言于报纸曰。一八九五年四月。王尔德受破产宣告时。预召余保存其未出版诸著作原稿。余先检察官而往。及理其稿。则悲剧弗罗连斯。及“Duchess of padua”“The portrait of Mr W.H”三种。并散失不知去向。意有人先余至怀之去矣。厥后留心侦窃稿之人。卒无朕兆。就中悲剧弗罗连斯一篇。作者尝为余道其梗概。并曾细读其原稿。故其中情节及对话。余俱稔知。王尔德既殁。其律师将彼平日简札及书物稿本。悉送于余。余清理之。于其中发见脚本草稿一件。不图即弗罗连斯之原稿。然开始一部分卒不可得。Thomas Sturge Moore应Literary Theatre Club之请。照原作旨趣。补而完之。乃得排演云。按此剧德法各国皆有译本。且皆演之。德人尤称赏不置。剧中对话。饶有兴味。最后结束。亦芬芳悱恻。气力雄厚。短篇如此作。洵不多觏。 译者识 登场人物 易铎柏尔奇 弗罗连斯王子 希莫烈 商人 皮昂卡 希莫烈之妻 玛丽亚 侍女 (时代)十六世纪初叶 (地点)弗罗连斯都城 (布景)弗罗连斯旧式楼房与露台相通房内壁上挂毛毡设质素之食桌并置纺车纺锤厨柜椅凳等件 幕开皮昂卡偕侍女玛丽亚上 玛 那个小白脸必定是王子易铎。 皮 他在什么地方遇见你的呢。 玛 就在对面可以瞧见的那城里。四面壁上画着赤身子妇人。那个大屋子里。那屋里因为画了这些东西。平常的王孙公子们看见。都要红脸。要发笑。但是他到像一点什么也没有。 皮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官吏。或者什么有身分的人呢。 玛 这个呀。我比譬你听。我们所以晓得天上有神。不是因为我们想那天使也必定有个主吗。我看他是王子。正是这个道理。很多的人对他弯腰行礼。有替他扫路的。有脱了挿鸟毛的帽子。向他行礼的。加之他说话的样子。总觉得非凡。他看我们哪。就同奶奶说的。仿佛是从来没见过的穷人一般。他向我说。“丫头、你们奶奶把这四万克郎送还来。是什么意思。难到非五万克郎不行吗。你再去问问你奶奶看。” 皮 这样讲。那个钱包里有四万克郎吗。 玛 好像都是金钱。很重的呢。 皮 那吗。必定是他。能把这样多钱给我们的。除了他。没有别人。 玛 必定是他。 皮 你讲些什么呢。 玛 我讲奶奶并没有瞧钱。连钱包都没有摸。只问你是怎样的年轻。怎样的缥致。穿的什么背心。什么袴子。一连问我几遍。我这样说过。恭恭敬敬向他弯了弯腰。回里。我…… 皮 他怎么说呢。 玛 那吗。他说。你们奶奶除了你那满脸皱文的老头儿老板以外。还有别的相好的没有呢。要不然。你们奶奶心爱的。还是你那老板吗。 皮 还有呢。 玛 还有。我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后来向他说。那都不是。殿下。我们奶奶并没有爱我们老板。也并没有爱殿下。至于别的王孙公子。也没一个相好的。殿下。你是大财主。人家个个尊敬你。我们奶奶不是财主。却也受人家尊敬。 皮 好笨货。你并没有点破这是我说的。 玛 是呀。我到没有点破这是奶奶说的。我说奶奶并没有爱老板。也并没有别的相好的。但是。若有人可以替奶奶解解闷。亲爱奶奶。那吗。奶奶也必然可以爱他。奶奶整天的纺丝。也倦厌的很。他虽然不是财主。也一点不贫穷。衹是奶奶的年纪轻。殿下你的年纪也轻哪。(言次强抑微笑) 皮 还有呢。还有呢。 玛 还有。还有!我说殿下的年纪也轻。连说连笑。我笑的那模样。真想教奶奶看看。他似乎也立刻就明白了。对我连连点头。向我说。“如果我今天夜里去访你那美人儿老板奶奶。他肯款待我吗。我回说。这个自然。是不用讲的。那吗。他说。我去的时候。若是一切都安顿好了。当我过那廊檐底下时候。望你们用个暗号。招呼我一声。”此刻光景来了。到廊檐去看看。光景来了。阿呀。那不已经来了吗。 皮 要用暗号。用什么东西好呢。有了。有了。就用这个宝石镶的髻别子。玛丽亚。我不叫你。你不要到房里来。你下去引他来。阿呀。你听他在敲门呢。 (玛丽亚退下) 我想殿下。他想谁。谁就能到手。大家闺秀。不知道有几多。捡喜欢的讨一个得了。为什么单单要来我这里呢。……我总觉得有些害怕!他恋着我!难到就是这爱情的一点力量。教他来我这里吗。倘若真是这样。我也学世上那些贵妇人可以好好儿报复我那不知丑美的瞎子丈夫了。但是。但是呀!殿下的心肠。若要像那蜜蜂一样。一时高兴。玩弄可怜的花草。那吗如何是好呢…… (玛丽亚开门引易铎入复退去) (迎客介)哦。殿下来了吗。殿下。像我们这样看不得的店铺。也有殿下要购用的东西吗。我的丈夫他现在出去了。但是买卖的事情。不论是绸是天鹅绒是织锦。或是别样东西。所有价目。我都清楚。想必殿下要出四五千克郎。在这里买东西。我想这样贵的货物。除了丈夫希莫烈未久带来的顶上织锦。和露卞出的縀子。此外就没有了。请等一等。就拿来瞧瞧。 易 那有的话。只有你们这里织锦。是天下无比。比露卡织的。还精妙的多了。那些驼背袜匠。一番苦心。织的绸縀。拿来做衣服。我连瞅都不瞅。像那样材料。就出五千克郎。也觉得肉颤。我心里想的绸子。若是能彀买得来。就出一万克郎。也一点不算贵。 皮 一万克郎哪?你若把这样多钱给我们。那穷鬼希莫烈。可要把这屋里东西。尽其所有。一齐献上了。这样多钱。在我们糊口的买卖人看来。不说别的。就是这样想他一想。眼都红了。 易 难到你们丈夫。可以将这屋里东西。不论什么。都能卖给我吗。再讲这屋子里人。不问是谁。也能卖给我吗。 皮 正是呀。殿下。不论什么东西什么人。他都要卖的。仅此他自己身子不卖。说什么女人。什么老婆。在他看起来。简直就同天鹅绒什么东西一样的价哟。 易 那吗等等。我同你丈夫谈判罢。 皮 也好。可是他现在不在家。今天夜里不回来。也未可定。我想。我陪着你。将这店里东西都瞧一瞧。好不好呢。 易 皮昂卡。就是你的身子。我想买呢。 皮 你说什么。要是这样。我可不能陪你了。教我把自己身子卖了去。这些话。我顶忌讳。你请回罢。虽然是对你不起。你的话。我可是不能依从的。 易 再也不提了。你且忍耐些。刚才算我失错。请你原谅一些。 皮 殿下。我看这里一点什么没有可留恋的。 易 都只为有你呀。只为你这美人儿在这里呀。我思想你。连性命都不要了。这个人。原来为着爱美色。才出人世呢。 皮 唉。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以为你可以买来的那美色正是为你要买才出人世。当真是这样吗。 易 皮昂卡。你这张嘴好利害。只好听你说罢。你的身价。是不能讲价的。市廛里买不来的那样贵重。我为你黑夜朝星里窜来窜去。月亮四周围赶来赶去。好像身上长了翅膀一样。市廛里买不来的你。我这个人。原来为着爱你。才出人世呢。 皮 你们贵胄。无论是谁。调情的时候。总是这一套话。殿下。我就是问你可曾想到世上有金银换不来的爱情。我虽然是市廛里买来的女子但是…… 易 嗳。你说的太离奇。好像教人猜灯谜了。看来。又教你戏弄了呢。 皮 殿下。我现在是将我结婚的事情。说给你听哪。我说我家丈夫他也同平常人家的样子。到结婚市场去。扬扬得意。在那里议起交易来。 易 好个古怪的买卖人。实在是可恶。 皮 就是这样。比起你来呀。要算很能干的买卖人了。他晓得谁是可以同他办这交易的……在我面前。从莫提过钱的事。不过拿钱来降我父亲。向我只说是诚实不欺的。很自由的。爱情永久不变的。 易 哦哦。好缥致的皮昂卡。真正可爱。好像月亮一样。你这雪亮的光。和那闪似的机变。逼的我羞辱没处躲了。过去的我。像是从现在的我。分开一个影子。吓的逃了。 皮 殿下。就是变了影子。也没有什么相干。那影子做的事。或是已经做过的事。管他做甚。难到越发想不到年轻势力恋爱上去。越发教这影子拖累了吗。 易 衹是这个地方。有宫廷里没有的好处。宫廷里有的。不过是镀金的星。这里却有一轮明月。放出亮光。照得夜里如同白日一样。 皮 殿下。你给我那许多钱。尚且不收。由此可晓得我这个人。不是你那几句花言巧语能彀买去的女子呀。 易 任你怎么说都好。天仙似的皮昂卡。任你怎么说都好。你看。我将笛子带来了。把门好好关起。我们学那古来波斯国众皇子。在巴比伦皇帝的空中庭院饮酒。邀这明月饮杯酒罢。我会吹这曲子。笛声一起。神魂便浮到空中狠高的所在。就像将庭园挂在天空一样。〈(译者按巴比伦空中庭园乃巴比伦王Nebuchadnezzar(纪元前六〇四——五六一)为招待Medis女王造也称古代世界七不思议之一)〉 皮 我老板。他要回来。也未可知。我同你就这样是不行哪。 易 又来了。刚才不说他今晚不回来吗。 皮 他去的时候。是说过大概不回来的。但是究竟怎样。我不知道。若是真个不回来。他每回必教婶娘来这里住宿。如今婶娘还没来呢。 易 (吃惊介)什么声音? (二人倾耳听介闻玛丽亚与人争吵声) 皮 大概玛丽亚因为什么骂那贫嘴婆罢。 易 不是。有一个像男子汉声音呢。 皮 殿下。再可以请回了。 易 皮昂卡。我怎舍得就同你分手回去咧!我这双眼睛。已经为你所管了。想饱饱的看你一下。那知就同疯了一样。我是这弗罗连斯头一个大财主。当今的王子。但是今日为情。王位都不要了。一切土地也不要了。情愿逃到秘罗司或者斐梭列什么乡间去。我如今变成这样一个痴情的汉子了呀。那秘罗司加地方。有我一所别墅。乃是用大理石造的。有千万株蔷薇花。将屋子包在当中。里面壁上描着名人绘画。但愿在那里。听听你的笑声。和你叙叙情话。悄悄静静亲个嘴啊!那我也可以领略领略温柔乡的趣味。 皮 你告诉我什么叫作情哪? 易 哦。情吗。但凡所想的。所望的。所感觉的。都是将两个心。两个魂。两个胸腹。和拢在一处。这就叫作情。 皮 这样有情的男女。岂不同哑巴一样吗。因为他们所想的。所望的。所感觉的。既然是一样。彼此就用不着叙什么情话了呀。 易 那吗。怎么解说才好呢……情就是情。就是亲嘴呀。两个搂一搂呀。 皮 你说的这个情。我们老板他将一礼拜帐目打总记好了的时候。就要纒我耍一套。 易 拿你配那老头儿。原来不称。我这样痴呆。配你也是不称。但是凭我这样年轻。这样势力。这样热心。比起衰瘦的吝啬老头儿。我想更易得与你这样美貌调和了。 皮 这个你说的到不错。我们老板那样人。好比猫头鹰。简直不能见太阳。怎敢与你们贵胄会面呢。 易 一年到头。刻刻怕亏本的一个买卖人。自然有了胆小病。一点气派也没有了。他们好比囚槛里犯人一样。瞧人家喜欢。觉得自己一点生趣也没有。就是吃样东西。也不愿尝那东西的味儿。只问那是几多钱。就心里默着尝那样价钱的东西。 皮 我幼小之时。我们老板。虔心虔意教我纺丝。当做真的一样。他瞧我纯然是个天真烂熳的女孩儿。像你们每逢在街上遇着我。两只眼睛钉住不放。那种样子。他从来没有过。 易 你的见识也太小了。 皮 我们老板。素来随随便便。不知道讲虚礼。他的眼睛对我瞅的时候。必定是算我身上衣服价钱,我总有些麻头皮子。 易 罢了。你们老板的事情。一概不用理会了。譬比一个花蝴蝶。从蜘蛛网里逃出来。脱了这愁苦的日子。到那四面蔷薇花包住的乡里。咱们两个做个窠可好呢。到了那所在。想起我们从前的日子。真像天晴了一般。欢天喜地。叙叙情话。好比做过一场恶梦。 皮 肯教我陪你去吗。 易 这个自然。世上人正在作恶梦。苦海里过日子。你我就此躲开。逃到蔷薇花小山里去罢。这些梦中的人。就说生在世间。我们好比小小鸟雀。在他们上面飞过的时节。定要拼命快飞。到了他们看我。只有稻穗那模样。大飘在狠远的天空里。这才妥当。不要教他们追上哪。而且必要去得远远。直到听不见这些人嘲笑你我才好。住在那小山上蔷薇洞府里。开眼一看。好比身在画图里面。何等的好。我们就躲到那里去罢。皮昂卡。你也同去。你的意思怎样? (楼梯有脚步声) 易 什么声音? (门开二人左右分离俨如犯罪店主人希莫烈上) 希 哦。哦。你原来在这里。为什么不出来接我。把外套接了。且慢。先把东西接去。这些东西真累坠。今天一点生意也没有。不过卖了件皮衣。给那大僧正的公子。这位公子。巴不得他老子就死才好。算计等他老子死了。就好看这些东西。照顾照顾我们。呀。有客。他是谁。是你的亲戚。还是你本家弟兄呢。想是从外国回来。不知道我不在家来的罢。我想是这样。但是我不在家。家里同空屋一样。真个对不起。失礼得狠。 皮 他也不是我的亲戚。也不是我的弟兄。 希 也不是亲戚。也不是弟兄!那是什么。看你这样加敬。究竟他是谁? 易 我是易铎柏尔奇。 希 什么。(作惊讶状)就是这弗罗连斯大王的世子殿下吗。我每天晚上在这窗户里。看殿下宫内那座塔。有时月色朦胧。黑漆漆的放宝光好像银子包的一样。难得殿下到我们这儿来。我这妻室长的虽不美貌。却狠老实。没有妇女们那种坏毛病。见了人不知那里来的许多穷话。光景他不致于这样惹殿下发烦罢。但是! 易 好说。好说。你这位老板奶奶真缥致、款待我十分周到。若是你夫妻愿意。我可以常常来这小屋子里逛逛。再者你到外国去做买卖的时候。你的妻子时时挂记你。若是忧闷成病。可了不得。我到想来这里替他解解闷。不知道你的意思怎样。希莫烈? 希 殿下。这件事教我怎样回答。好比奴隶。自家舌头被人系起。就想说也说不出来。若是不谢谢。也不像男子汉行事。只得心里厚厚的感谢了。殿下金枝玉叶。何等高贵。竟然不拘贵贱。来到我们买卖人家。拿我们当做朋友一样看待。这真是三生幸事。老天爷的好报呀。我说的这些粗话。或者有犯殿下的尊严。也未可知。但是我们做朋友的日子。还在后来。今天殿下驾到。大概是要在我们店里买什么罢。请问殿下。可是不是?无论是绸子。是天鹅绒。种种货物多的狠。今天夜已深了。但是我们买卖人。为图点小利益。不分昼夜都要做事的。对不住。闲话说的太多了。(向皮说)皮昂卡。那些货物拿到那儿去了。快拿来。把纽子解开。坐在那里解的好。不是那个纽子。也不是那个纽子。放快些。放快些。不能教客久等着。哦。就是这个送到这儿来。狠贵重东西。好好儿拿住。(向易说)殿下。劳你久候。这是露卡出的织锦。请瞧一瞧。縀子上面织的蔷薇花巧妙的狠。殿下。你用手摸摸。柔软的和水一般。而且非常结实。再看这蔷薇花怎样。怎么织的这样巧妙。我想就是秘罗司加同斐梭烈那两处小山上开的。虽然顶美。到了春天以后。也没有这样好看的花了。就是有。也不久就要枯的。好一点草花的运命。都是这样。原来老天和他亲生可爱的孩子们作对头。不杀死他不止。殿下请看这上面织的蔷薇。可算得是四时不凋的鲜花。我一尺一尺用金子买来的。平常十分刻苦省下的黄金买来的。 易 好了好了。这东西当真好。明天教管事的来。将这个交给他得了。价钱你要几多。我给你双倍。 希 哦呀。这可了不得。谢谢殿下。请让我在殿下手上接个吻。刚刚想起来了。小的这点里还有一件宝物。就是卑列加人做的礼服。天鹅绒地子。上面石榴花。这石榴米儿。一个一个全都是真珠做的。那条颈带也全用真珠联成的。珠子分量很重。再讲光采。比在黑屋子里瞧的月亮还白。大块的红宝石。像火盆里着炭那模样亮灿。就是大僧正也决没有这样宝石。印度人也没有的。那枝别针更做得非常精工。就是瑟理尼〈(意大利雕刻家金匠一五〇〇——一五七一)〉巴结大僧正也没为他雕过比这个好看的。殿下务必要将那件衣服留下。在弗罗连斯地方。比那件再讲究的衣服可没有了。殿下穿那个非常合式。像那样阔气的衣服。除了殿下。还有谁配穿呢。皮昂卡。你想对不对。就求你在殿下面前说句话罢。只要你一说。任怎么贵的东西。就是要用殿下遇难赎身的钱。我想殿下也没有不依从的。若是照这样办。也有你一半好处。 皮 我也不是你的掌柜的。谁知道你的天鹅绒衣服。这些事! 易 嗳。嗳。皮昂卡。我买了那件衣服就是。你们老板是个老实人。他所有的东西。不论什么。我一齐买了罢。皇子的身子是不能不赎的。而且我落在这样美貌的敌人纤手里。真个幸福。 希 一齐全买?请殿下全买了罢。本来就是五万克郎也不想卖。既然是殿下的事情。有四万克郎就行了。若还嫌价钱太贵。请殿下说个价目就是。殿下。我现在正在那里胡想呢。我想殿下在宫里。穿了那件光彩夺目的阔衣服。杂在女官队里。越显的花中之花。殿下一举足。那些美丽的女官。个个都想得殿下宠爱。挨在殿下身边。一个个打四周围贴住。好像苍蝇一样。 易 希莫烈。你也是张水嘴。少编几句也就彀了罢。难到眼面前有这样体面的女官在这儿。你竟忘了不成。他耳朵里必不愿意闻这些无聊的白话。可是不是。 希 是。是。再不讲了。殿下。怎模样。现在说的那件礼服。可肯买下咧?四万克郎!当今的储君殿下。这几个钱算什么。 易 明日早上教管事的安陀虐恬司达来这儿同你接头。若是要。漫说四万克郎。就是一万万也可以。 希 一万万克郎!殿下赏我这样多钱。那就不论什么时候。要什么东西。都可以孝敬了。从今天起。我们住的这房子不必说。这房子里所有的东西。不问什么。都是殿下的了。阿呀。阿呀。一亿克郎!就是心里思想会子。也要眼花!若果能这样。我在这所在要算头一个大富翁了。那时节买葡萄田。买地。买花园。从密兰到西细里这一带的绸縀。都为我所有。阿剌伯大海里出的真珠。也全归我。多谢殿下。殿下若要什么。无论怎样。我不会说不情愿。 易 希莫烈。你听我讲。若是我说想要这个体面皮昂卡。你待怎样! 希 这个。殿下取笑了。这样女子。怎么配伺候殿下。他们在家里纺纱长大的。皮昂卡。你说是不是?快去。线车在那儿候着你呢。快去坐着纺纱罢。女人家操劳家务事情不能躲懒的。为什么呢。手一闲着心就花于。呵、去坐下罢。 皮 教我去纺个什么咧? 希 你爱纺什么纺什么。人情世故。你是不晓得的。年轻的人思想简单。心又太直。知慧这件东西。是同年岁一块儿来的。上了年岁自然会明白了。人情世故。我狠透彻的。如今头发已经花白。青春时代老早过了。不算那些。今天晚上快乐到极处了。不指望来这样一位贵客。受这位客人爱护。主客相投。心里觉得狠舒服。 皮 容易毁的螺丝条已经坏了。车轮子一天转了没歇。也钝完了。今天晚上算了罢。 希 那儿有的话。那怕什么。明日早上你再做。每天纺纱是你的功课。达尔昆见牛柯烈沙的时候。牛柯烈沙正在纺纱。但是他或者带纺纱带等著达尔昆来也未可知。〈(按达尔昆。罗马第七代王卢希亚达尔昆之子也。牛柯烈沙者。其臣柯剌青司之妻。为达尔昆污辱自杀。人民既厌卢希亚之暴虐。复忿太子无道。遂杀太子以叛。卢希亚废逐出境。改王国为共和国)〉谁知道他的真情咧?妇人家心肠。真正猜不透。殿下。他们外国。没有什么古怪的事吗?提起古怪的事来。今天我在披萨镇市上。听说有英国商人发卖比羽毛还贱的哈喇。听说这班商人。要求董事许他们这样的。这样事情也好做的吗?元来商人对于商人。是不能不做那样狠毒的事情吗?总而言之。在这国里住的外国商人。平白的要了特权。将我们利益。都夺了去。这样事情。也做得的吗? 易 那吗。你的口气。是要我替你们商人设法维持你们的利益吗?教我为你们利益去查办董事吗?你们买卖人。从呆瓜手里买来的。还卖给大呆瓜。如今要套我出来管这些闲事吗?希莫烈。羊毛卖出买进。是你的事。我一概不管。 皮 殿下。丈夫不会说话。请殿下莫要见怪。他虽然是正直。但是时时刻刻心在买卖上。肚里一上一下只顾默算羊毛的价钱。(向希白)你说这些话不嫌含憎吗。殿下来这儿。你的穷话无千带万。惹的殿下不欢喜。这还了得。向殿下告罪才是。 希 真正对不起。那吗。换样别的事情谈谈罢。听说大僧正〈(按即罗马法王前文俱同)〉为保意大利平和起见。通告法兰西皇帝。禁止他越那个有名的雪盾阿尔勃斯山过这边来。法兰西皇帝若是来了。光景比内乱和土匪糟扰。还要利害些呢。 易 阿呀。又是法兰西皇帝。这些话已经听彀了。只谣言要来。到底还没来。就说来了。管他的。你我现有比这个更密切更要紧的事呢。希莫烈。 皮 (向希说)又说这些话惹的要紧的客不舒服。岂有此理。你说法兰西皇帝怎么样?这些寡话。和说英国羊毛商人的事情。有什么分别。 (希莫烈退立后面) 这样专说寡话的人。真没见过。我讨厌极了。小气样子摆在脸上。一双手比冬天北极的树叶子还要白。一张嘴结里结巴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吐沫直喷。 易 阿。可爱的皮昂卡。那汉子同你我全然合不起把来。无聊的市侩。他不过是个老实光棍。会说的买卖人。贱买贵卖。口里吹的天花乱坠。这样厌物。我从来没见过。 皮 即刻无常来找他就好了。 希 (改转其面向)阿呀。无常!这是谁说的?不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夫妻们同客正在欢欢喜喜的。遍要提无常。那无常可要寻个事来做做呢。犯了奸情的肮脏人家。无常去找他。那是应当的!就是贞节女子。也有渐渐的嫌厌自己丈夫。不怕犯法。流于淫乱的。无常也好去找这等人家。(取笛介)殿下。这是什么东西?哈哈。元来殿下打算带来吹给我们听的。请殿下吹来听听。刚才又说些不相干的话。请殿下没怪。这且不提。请吹来听听。 易 不行。今天晚上不吹了。改天罢。(向皮说)赶咱们俩除了天上的星。没有外人听的时候。我再吹。或者只有嫉妒我们的月亮在上面。那也行。 希 殿下。不要这样说。请吹来听听。可以吗。我时常弄条线把指头弹着玩。或者劈根芦柴管子吹着玩。听说凡是有奇技的人。可以安慰自己。将他可怜的灵魂。从牢里带了出来。又听说有种不思议的魔法。藏在这笛子里。吹的时候。将葡萄叶子载在妇人家头发上。就是未开知识的女子。也要迷惑。狂的像荡妇一样。这样事情。当真有了可了不得。我知道殿下的笛子是洁净的。所以请殿下吹给我们听听。请吹个滑流曲子把我耳朵兴兴起来。我的灵魂。此刻好比在牢里。安慰这可怜的灵魂。顶好是音乐。皮昂卡。你也帮我求求。 皮 只管放心。殿下他要择个地方检个时候。现在不是那个时候。我不能跟你那样一昧的胡纒哟。 易 希莫烈。改天夜里吹罢。我今天夜里听了皮昂卡娇声软语。可以算得音乐。已经心满意足了。皮昂卡一张口。连空气都袅袅动人。懂了不歇的地球。也定住不动了。就使还动。也要听皮昂卡的意思。 希 这是你恭维他哟。他的德行怪好。说他好看。那是没有的事。到是这样好些。殿下。小的乏的狠。总想寻个事快乐快乐。殿下既不愿意吹笛子。可肯共小的饮杯酒呢。 (远望桌子) 殿下。请在这儿坐罢。皮昂卡。也替我拿张椅子来。把窗户关上。插上闩。我刻妨那些好管闲事的。在外面窗户缝里偷看我们。嗄。殿下请干这杯。(急慌起立介)殿下衣服上这块脏。是什么东西?颜色紫的像耶苏胸脖子上伤一样。是泼了葡萄酒在上面吗?人说泼了葡萄酒就要泼血。其实是鬼话。那有这回事情。殿下。小的的葡萄酒。合口味不?烈勃尔斯的葡萄酒。好比烈勃尔斯的山。实在利害。塔司港葡萄田里出的葡萄酒更养人。 易 希莫烈。求你许我敬皮昂卡一杯酒。皮昂卡的嘴唇。一挨这杯子。酒的味道更好了。嗄。皮昂卡。你喝。 (皮昂卡饮酒) 阿呀。无论怎么甜的密。不能比这杯子里酒还甜!希莫烈。你不尝尝这酒吗。 希 殿下。可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今天晚上同你一块儿喝酒吃东西。实在咽不下去。心里怪污躁的。好像疯了一样。不知道怎么会事。脑袋里想的希奇古怪。害得我口里净淡寡味。真懒得吃喝了。 (向壁边行去) 易 可爱的皮昂卡。希莫烈一顿说。说的我一点兴致也没了。回去了。明日再来罢。什么时候好咧。 皮 天黑了就来了。我一时见不着你。那一时就算虚生了。 易 阿。阿。你把你眼睛给我瞧瞧。只当照镜子。在你眼睛里瞧瞧我自己模样。可爱的皮昂卡。你眼睛里的我。不过是个影子。但愿我的影子永远住在你眼里。凡是不像我的东西。无论什么。你别要瞧。你瞧见别的东西喜欢。我狠忌妒。 皮 殿下。你的模样。无论什么时候。总照在我眼里。有情的眼睛。只要一望。不论怎么不相干的东西。总瞧见心上人的影子仿佛在那儿。这且不讲。明日一早。雀子还没叫的时候。你到这儿来。我跕在这廊檐上面候你。 易 你见我来了。就下梯子来相见。 皮 若是殿下想这样。我连性命都可不顾。 易 希莫烈。我要回去了。 希 还早呢。为什么这样早就忙着要回去呢?每天夜里午钟还没敲呢。再略微坐一会儿。此刻一分手。好像不能彀再在这儿会面。心里实在难受。 易 用不着猜疑。希莫烈。我永远亲近你们。但是今天夜里要回去。立刻要回去。明日一早、皮昂卡。 希 原来这样。那吗只得听便了。新同殿下结交。本想从从容容的叙叙话。但是也不好强留。不用讲。殿下的父亲。在那儿眼巴巴的候着殿下。殿下同胞的。不就是殿下一个人吗。殿下真是一家的屋柱子。正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弗罗连斯一般的传言。都讲殿下父亲的那些外甥。都不喜欢他舅舅。说是外甥少爷们。瞧殿下做了太子。一个个都不服气。因为望见殿下的葡萄田。眼就红了。殿下晚安。皮昂卡。拿火烛来。旧楼梯到处都开了窟洞。月光模糊的瞧不见。阿。小的替你拿着外套同剑罢。嗳。殿下不必客气。小的替你当差是应当的。殿下的大驾到我们这样不成样子的商人地方来。不嫌气喝了我们的酒。又吃了我们的粗面包。以后我夫妇两个。时常要说起今天晚上的欢乐。同卖了许多钱呢。阿呀。这柄好宝剑!这把剑确乎像蛇一样。又软又利害。正是人说比蛇还可怕那个法拉〈(按法拉十六世纪意大利有名之制剑家)〉造的呢。有了这样好宝剑。就在这龌龊世间里也没什么可怕的了。我也有把剑。现在多半上锈了。我们太平世界里男子。跟人学的是谦让。就像自己肩上有多重的担子。对于这不正的世间。毫无一句怨言。就是受了冤曲。也只好忍气吞声。总而言之。学成最会忍耐的犹太人一般。要从苦痛里面寻快乐。虽然是这样。那年我到巴西国去。路上遇见一个强盗。他想抢我背行李的马。被我一剑刺着他咽喉。我就走了。任凭世上人怎样耻笑我。侮辱我。虐待我。我都忍耐得下去。但是要想夺我手里的东西。就是吃饭用的一个小杯子。他的祸事就到了。只怕犯了这点小罪。就要送命。不知什么希奇古怪的土地里。长出人来! 易 你为什么说起这些来? 希 易铎殿下。不知什么缘故。小的总觉得我那把剑比殿下的还要锻炼得好些。较量看看好吗?随便比着玩、真比试都使得。但是殿下不会推辞。我们这等人不是殿下的对手吗? 易 阿。这个狠有趣味。说什么真的假的。怎样教作较量。把我的剑递给我。你也去拿你的剑。照你说的。殿下的剑和商人的剑两下比较。到底谁的锻链得好。今天晚上要解决这个大问题。好。你取剑。怎模样较量法? 希 殿下。你到我们这破屋子里来。真是无上的恩惠。皮昂卡。将我的剑拿来。桌椅搬过一边。决斗非得预备个大场子。再者。皮昂卡。你拿火把在这儿跕着。为的我们原是闹着玩儿。可不能当真决斗起来。 皮 (向易说)将他杀了!将他杀了! 希 掌住火把。 (二人开斗) 希 哼。来了哟!哼!要不然。你先动手? (希手受创) 些微碰伤!没什么。仅此这一点!火把碍事。瞧不清楚。放不着伤心。皮昂卡。没有什么。你丈夫受点伤。算不了什么。拿布来给我包起。嗳。没有大伤。挨一会儿罢。用不着这样担心。还把布揭去。流点血算什么。(撕弃绷带)好。再来一回!再来一回! (希莫烈击落易铎之剑) 殿下怎模样?我赢了。我的剑更加好些罢。但是我们再用短刀比比看? 皮 (向易说)将他杀了!将他杀了! 希 皮昂卡将火把灭了。 (皮昂卡灭火把) 好。殿下。咱们拼个你死我活。或者咱们俩都死。就是咱们三个人都死也行。 (二人开斗) 这个……哼、畜生!再也逃不了我手里了。 (希莫烈按易铎伏于桌上) 易 胡闹些什么!不要按住我颈脖子。快放手!我是一位王子。这国里的储君。你不知道狡猾的法国人。等着我父亲血统绝了。就来占领这地方吗。 希 歇嘴!你父亲不要你这样嗣子。这是幸事。我们弗罗连斯国里。也不想要淫乱的昏君。你这条性命。还是做了弗罗连斯百合花的肥料好。 易 放手!放了你这肮脏的手!叫你放松这儿。你难到听不见! 希 不行。你这样无恶不作的人。天理难容。你此刻止有耻辱。你的生涯同这耻辱一块儿完事罢。在这无上耻辱之中了了罢。 易 阿你要杀我、先把神父喊来! 希 喊神父来干什么?你的罪恶。今晚向你不能不见面的上帝。和你以后永远瞧不见的上帝说了就是。你的罪恶。是慈悲不来的。慈悲不来的。所以顶正当。顶正当。所以慈悲顶深。你向这位上帝说了就是。再者于我自己也…… 易 哦呀。亲爱的皮昂卡!救我!救我!皮昂卡我无辜被杀你应该晓得的。 希 当面撒谎。难到你还想活不成?搭了舌头像死狗一样死了罢!死了罢!死了罢!待一会安寂无声的弗罗连斯河流接你尸身。那吗。人不知鬼不觉。就葬在大海里面了。 易 阿。阿。基督。若是今晚肯收我这龌龊灵魂就好了! 希 Amen。皮昂卡、你也要照样祈祷。 (易铎绝息希莫烈立起注视皮昂卡皮骇极若狂张其两手奔希身边) 皮 你这样强干。为什么以前我总不知道呢? 希 你长的体面。为什么以前我总不知道呢? (二人相抱接吻) 下幕(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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