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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的演化(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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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武松行了几日,来到阳谷县,见一个酒店。下写着“三碗不过冈”。武松入店坐下,叫主人快把酒来吃。只见店主把三碗酒并熟肉一斤放在武松面前,连筛三碗酒。武松都吃了。又叫曰:“主人怎的不来筛?”酒家曰:“客官,招牌上写道三碗不过冈。”武松曰:“这是怎么说?”酒家曰:“这酒但凡客人吃了三碗,便醉了,过不得山冈。”武松笑曰:“我吃了三碗,如何不醉?”酒家曰:“我这酒叫做出门倒。初入口时香美,少刻时便醉。”武松曰:“休胡说,你再筛三碗来我吃。”酒家见武松全然不动,又筛三碗。武松曰:“虽然好酒,吃得口滑。”还了酒钱,绰起稍棒,出门便走。酒家赶来,叫曰:“客官且停住,前面景阳冈上有只吊睛白虎,天晚出来伤人,官司榜文晓谕。往来结伙成队,于巳、午、未三个时过冈。其余时辰,不许过冈。你莫送了性命。不如在我店里歇罢。”武松笑曰:“景阳冈上,我走过二三十遭,何曾见说有大虫。你留我店里歇,半夜要谋我的财么?”店主曰:“我是一片好心反成恶意。你不信我说,随你出去。”这武松大步走上景阳冈。见一大树,去一片板上写着:“此冈上大虫伤人,但有过往客商,于已、午、未三个时辰结伙过冈,请勿自误。”武松看了,笑曰:“这店家惊吓客人的话,留在他店中歇宿。”挺着稍棒,便上冈子来。见所山神庙,门上贴着榜文。武松读下,方知端的有虎。欲待回店,又怕店主耻笑。且奔上冈子去。见一块青石,把稍棒立在一边,番身欲睡。只见一阵狂风过后,树后大吼一声,跳出一只吊睛白额虎来。武松见了,从青石上番身下来,拿起稍棒。那大虫把两只爪罗按一按,望着武松,从半空扑将下来。武松见大虫扑来,却闪在大虫背后。但是大虫拿人,只是一扑一掀一翦。三般捉不着,将气性先自没了一半。那大虫再吼一声,兜将回来。武松双手举起稍棒,打将下去,手脚慌了,却打在枯树上,把稍棒折做两断。那大虫咆哮,翻身又扑将来。武松跳在一边,两手就势把大虫两耳揪住,把右脚望大虫眼睛乱踢。那大虫咆哮起来,扒起两脚,爬泥做一土坑。武松把大虫尽力按下坑去,提起拳头,打得大虫口鼻迸出鲜血,打死在地。有篇古风,单道景阳冈武松打虎。诗曰: 景阳山头风正狂,万里阴云霾日光。 焰焰满山枫叶赤,纷纷遍地草芽黄。 触目晚霞挂林薮,侵人冷露满穹苍。 忽闻一声霹雳响,山隈飞出兽中主。 昂头踊跃逞牙爪,谷口麋鹿皆奔忙。 卞庄见后魂魄散,存孝遇时心胆强。 清河壮士酒未醒,忽在冈头偶相遇。 上下寻人虎饥饿,撞者咆哮来扑人。 虎来扑人似山倒,人去迎虎如岩倾。 臀腕落时似飞炮,爪牙爬处成泥坑。 拳头脚尖如雨点,淋漓两手鲜血染。 近看千钧势未强,远观八面威风敛。 身横野草铺班锁,紧闭双睛光不闪。 那景阳冈下猛虎,却被武松打得动弹不得。武松放了手。只怕大虫不死,又打了一回。大虫死了。武松曰:“且拖这大虫下冈去。”伸手来拖,那里拖得动。武松力倦,再来石上坐。寻思曰:“天色黑了,倘或又跳出一个大虫来,怎斗得他过!”且下冈来。只见树林中钻出两个大虫来。武松曰:“我命合休。”再细看时,却是两个人,把虎皮缝作衣裳,穿在身上。那两人见了武松,惊曰:“这人好大胆,如何独自半夜,又没器械,敢过冈来。”武松曰:“你两个是谁?”其人曰:“我等是本处猎户。因这景阳冈上有只大虫,夜夜出来伤人。本县知县,着落我等捕捉。正在这里埋伏。你曾见大虫么?”武松曰:“我是清河县人氏,姓武名松,恰才冈上撞见大虫,被我一顿拳脚打死了。”两人不信。武松曰:“你们不信,只看身上血迹。”猎户问:“被你怎的打死了?”武松将大虫事说了一遍。两个猎户,点起火把,聚集多人,跟武松上冈来。看见大虫死做一堆。众人把大虫抬下冈来,却请武松到里正家。 (一百十五回本第二十二回) 郭本:且说郑屠开着两间门面,两副肉案,悬挂着三五片猪肉。郑屠正在门前柜身内坐定,看那十来个刀手卖肉。鲁达走到门前,叫声:“郑屠!”郑屠看时,见是鲁提辖,慌忙出柜身来唱喏道:“提辖恕罪。”便叫副手掇条凳子来,“提辖请坐。”鲁达坐下道:“奉着经略相公钧旨:要十斤精肉,切做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头。”郑屠道:“使头,你们快选好的切十斤去。”鲁提辖道:“不要那等腌臜厮们动手,你自与我切。”郑屠道:“说得是,小人自切便了。”自去肉案上,拣了十斤精肉,细细切做臊子。那店小二把手帕包了头,正来郑屠家报说金老之事,却见鲁提辖坐在肉案门边,不敢拢来,只得远远的立住在房檐下望。这郑屠整整的自切了半个时辰,用荷叶包了道:“提辖,教人送去?”鲁达道:“送甚么,且住,再要十斤,都是肥的,不要见些精的在上面。也要切做臊子。”郑屠道:“却才精的,怕府里要裹馄饨,肥的臊子何用?”鲁达睁着眼道:“相公钧旨分付洒家,谁敢问他?”郑屠道:“是合用的东西,小人切便了。”又选了十斤实膘的肥肉,也细细的切做臊子,把荷叶来包了。整弄了一早晨,却得饭罢时候。那店小二那里敢过来。连那正要买肉的主顾,也不敢拢来。郑屠道:“着人与提辖拿了,送将府里去?”鲁达道:“再要十斤寸金软骨,也要细细地剁做臊子,不要见些肉在上面。”郑屠笑道:“却不是特地来消遣我?”鲁达听罢,跳将起来,拿着那两包臊子在手,睁着眼看着郑屠道:“洒家特地要消遣你!”把两包臊子,劈面打将去,却似一阵的肉雨。郑屠大怒,两条忿气,从脚底下直冲到顶门,心头那一把无明业火焰腾腾的按捺不住,从肉案上,抢了一把剔骨尖刀,托地跳将下来。鲁提辖早拔步在当街上。众邻舍并十来个火家,那个敢向前来劝。两边过路的人都立住了脚,和那店小二也惊得呆了。郑屠右手拿刀,左手便来要揪鲁达。被这鲁提辖就势按住左手,赶将入去,望小腹上只一脚,腾地踢倒在当街上。鲁达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那醋钵儿大小拳头,看看这郑屠道:“洒家始投老种经略相公,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也不枉了叫做镇关西,你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镇关西!你如何强骗了金翠莲?”扑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进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郑屠挣不起来,那把尖刀也丢在一边,口里只叫“打得好!”鲁达骂道:“直娘贼!还敢应口!”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打得眼棱缝裂,乌珠进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的: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两边看的人惧怕鲁提辖,谁敢向前来劝。郑屠当不过,讨饶。鲁达喝道:“咄!你是个破落户!若是和俺硬到底,洒家便饶了你,你如今对俺讨饶,洒家偏不饶你!”又只一拳,太阳上正着。却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鲁达看时,只见郑屠挺在地上,口里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动弹不得。鲁提辖假意道:“你这厮诈死,洒家再打!”只见面皮渐渐的变了。鲁达寻思道:“俺只指望痛打这厮一顿,不想三拳真个打死了他。洒家须吃官司,又没人送饭,不如及早撒开。”拔步便走。回头指着郑屠尸道:“你诈死,洒家和你慢慢理会!”一头骂,一头大踏步去了。街坊邻舍并郑屠的火家,谁敢向前来拦他。鲁提辖回到下处,急急卷了些衣服盘缠,细软银两,但是旧衣粗重,都弃了,提了一条齐眉短棒,奔出南门,一道烟走了。 (一百回本第三回) 武松在路上行了几日,来到阳谷县地面。此去离县治还远,当日晌午时分,走得肚中饥渴,望见前面有一个酒店,挑着一面招旗在门前,上头写着五个字道:“三碗不过冈。”武松入到里面坐下,把哨棒倚了,叫道:“主人家快把酒来吃。”只见店主人把三只碗,一双箸,一碟熟菜,放在武松面前,满满筛一碗酒来。武松拿起碗,一饮而尽,叫道:“这酒好生有气力!主人家,有饱肚的,买些吃酒。”酒家道:“只有熟牛肉。”武松道:“好的切三二斤来吃酒。”店家去里面切出二斤熟牛肉做一大盘子,将来放在武松面前,随即再筛一碗酒,武松吃了道:“好酒!”又筛下一碗。恰好吃了三碗酒,再也不来筛。武松敲着桌子叫道:“主人家怎的不来筛酒?”酒家道:“客官要肉便添来。”武松道:“我也要酒,也再切些肉来。”酒家道:“肉便切来添与客官吃,酒却不添了。”武松道:“却又作怪!”便问主人家道:“你如何不肯卖酒与我吃?”酒家道:“客官你须见我门前招旗上面明明写道:‘三碗不过冈’。”武松道:“怎地唤做‘三碗不过冈’?”酒家道:“俺家的酒虽是村酒,却比老酒的滋味,但凡客人来我店中吃了三碗的便醉了,过不得前面的山冈去,因此唤做‘三碗不过冈’,若是过往客人到此,只吃三碗,更不再问。”武松笑道:“原来恁地。我却吃了三碗,如何不醉?”酒家道:“我这酒,叫做‘透瓶香’,又唤做‘出门倒’,初入口时醇醲好吃,少刻时便倒。”武松道:“休要胡说!没地不还你钱,再筛三碗来我吃!”酒家见武松全然不动,又筛三碗。武松吃道:“端的好酒;主人家,我吃一碗还你一碗钱,只顾筛来。”酒家道:“客官休只管要饮,这酒端的要醉倒人,没药医!”武松道:“休得胡鸟说!便是你使蒙汗药在里面我也有鼻子。”酒店家被他发话不过,一连又筛了三碗。武松道:“肉便再把二斤来吃。”酒家又切了二斤熟牛肉,再筛了三碗酒。武松吃得口滑,只顾要吃,去身边取出些碎银子,叫道:“主人家,你且来看我银子,还你酒肉钱彀么?”酒家看了道:“有余!还有些贴钱与你。”武松道:“不要你贴钱,只将酒来筛。”酒家道:“客官,你要吃酒时,还有五六碗酒哩,只怕你吃不得了。”武松道:“就有五六碗多时,你尽数筛将来。”酒家道:“你这条长汉,倘或醉倒了时,怎扶得你住?”武松答道:“要你扶的,不算好汉!”酒家那里肯将酒来筛。武松焦躁道:“我又不白吃你的;休要引老爹性发,通教你屋里粉碎;把你这鸟店子倒翻转来。”酒家道:“这厮醉了,休惹他。”再筛了六碗酒,与武松吃了。前后共吃了十八碗,绰了哨棒,立起身来道:“我却又不曾醉。”走出门前来笑道:“却不说‘三碗不过冈’!”手提哨棒便走。酒家赶出来叫道:“客官那里去?”武松立住了问道:“叫我做甚么?我又不少你酒钱,唤我怎地?”酒家叫道:“我是好意,你且回来我家,看官司榜文。”武松道:“甚么榜文?”酒家道:“如今前面景阳冈上有只吊睛白额大虫。晚了出来伤人,坏了二三十条大汉性命。官司如今杖限猎户擒捉发落。冈子路口,都有榜文,可教往来客人结伙成队,于巳、午、未三个时辰过冈,其余寅、卯、申、酉、戌、亥六个时辰不许过冈,更兼单身客人务要等伴结伙而过。这早晚正是未末申初时分,我见你走都不问人,枉送自家性命。不如就我此间歇了,等明日慢慢凑得三二十人,一齐好过冈子。”武松听了,笑道:“我是清河县人氏,这条景阳冈上,少也走过了一二十遭,几时见说有大虫?你休说这般鸟话来吓我。便有大虫,我也不怕!”酒家道:“我是好意救你,你不信时,进来看官司榜文。”武松道:“你鸟做声!便真个有虎,老爷也不怕。你留我在家里歇,莫不半夜三更,要谋我财,害我性命,却把鸟大虫唬我?”酒家道:“你看么,我是一片好心,反做恶意,倒落得你怎地,你不信我时,请尊便自行。”一面说,一面摇着头自进店里去了。这武松提了哨棒大着步,自过景阳冈来。约行了四五里路,来到冈子下见一大树,刮去了皮,一片白,上写两行字。武松也颇识几字,抬头看时,上面写道:“近因景阳冈大虫伤人,但有过往客商可于巳、午、未三个时辰,结伙成队过冈。请勿自误。”武松看了,笑道:“这是酒家诡诈,惊吓那等客人,便去那厮家里宿歇。我却怕甚么鸟!”横拖着哨棒便上冈子来。那时已有申牌时分,这轮红日,厌厌地相傍下山。武松乘着酒兴,只管走上冈子来。走不到半里多路,见一个败落的山神庙,行到庙前,见这庙门上贴着一张印信榜文。武松住了脚读时,上面写道: 阳谷县示:为景阳冈上,新有一只大虫,近来伤害人命,见今杖限各乡里正并猎户人等行捕未获。如有过往客商人等,可于巳、午、未三个时辰结伴过冈,其余时分及单身客人,不许过冈,恐被伤害性命。各宜知悉。政和年月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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