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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与丑(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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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最早的“净”角 以上只是闲话。本文所欲讨论者,原只是“净”与“丑”这两个角色在中国舞台上(或戏曲中)的地位及其沿革。没想到压不住一肚子的气,便写上了那一套闲话。 然而研究着戏曲中“净”与“丑”的沿革,也便足见出我们历史上的无数的“净”与“丑”的现形与丑态! 在我们最早的雏形的滑稽戏里,原只有两个角色,“苍鹘”和“参军”,在插科打诨着。这便也是“净”和“丑”的雏形。 这原始的两个角色在后来的戏曲中,也成了根深蒂固的人物,打发不去。差不多没有一个戏曲无此种人物的。 元杂剧除正末正旦的两个主唱角外,大抵皆以角色的本色出现于舞台上。(如孤便是官,酸便是秀才,李老便是恶汉,卜儿便是老妪之类。)《元曲选》上所有的“净”与“丑”都是明人所增注出来的,不可靠。 然杂剧之有“净”与“丑”却是一个事实,不过其所谓“净”,和戏文上的所谓“净”,其意义却不甚相同耳。而“丑”则无其名。 盖杂剧里的“净”,其实便是戏文里的“丑”与“净”的兼称。当初的“净”,当只是“插科打诨”的角色的总称。也有“正净”“副净”之目;一吹一唱,颇为热闹。 于何证之? 周宪王的《美姻缘风月桃源景杂剧》里,有“净”。且看其自述: 净云)小子姓罗名铤儿,是这保定府一个闲人,专一在官府说事过钱。今有李妈妈要娶藏桃儿做媳妇,那妮子不肯嫁他,前日来央及小子,因忙不曾去。如今去李妈妈家走一遭。(做见外旦科)(净云)如今便去哄那臧家些财物,只说要送与府上官人,许你嫁了李秀才。等他与我财物了,我却拿他使银两买求官府的罪。他怕了,却勒逼他嫁你咬儿。此计大妙!此计大妙!(外旦云)谢你好哥用心。(净云)你先与我些利市钱。(外且云)与你五锭钞。(净云)小子今日忙,要去借些银子。你这事今日去不成。(外旦)大哥借银子时,要多少物,说了老身便与。(净云)小子的舍弟,合着一个朋友,下路做些买卖,少二三十两银子。奶奶,有时,借了,日后便还。(外旦云)有有,只要大哥说成此事,银子不打紧。(外旦与净银子了)(净云)小子送与舍弟银子了,小子今便去也。 这里的净,是一个帮闲的人物,和戏文里的丑差不多。又同剧有一段云: 办孤上云)吾乃是守把山口的千户。如今下着大雪,不见了两匹马,使两个达军,去山下寻马。去唤过达军来。(二净胡人办上作番语了。)(孤云)这达子,你说番语,我不省得!你学汉儿说与我听。(净云)官人马不见有。下着大雪,那里去寻那马有。(孤云)这达子,差着你,你怎敢不去!(净云)我的达达人,法度行害怕有。便冻煞了,也去山的下坡,将马寻有。(孤净下) 这里的净是扮着达子的,大约也是滑稽的角色,用来说番话,学汉语,为笑乐的。同人的《李亚仙诗酒曲江池》剧中,有一段: 正净酸孤幞头绿头袍办上云)下官是个考试官。昨日诸生应举,只有个郑秀才学得好。将他文宇批了第一名。今日唤过那几个秀才来,再看他每学问如何。(做唤末净科)(末同外净贴净上云)小生是郑秀才,这个是歪秀才,这个是假秀才。考官呼唤,有何指教?(正净)你三个秀才,今日何不吟诗一首?(末云)请考官出题。(正净抬起脚云)秀才,我出蹄了。(打住)(末云)不是这蹄,是诗的题目。(正净云)我不知是甚木?松木?柏木?香楠木?榆木?柳木?杉木?鼓楼边有个小目,西门里有个老目,他都是些色目。(打住)(末云)吟诗好歹要个题目。考官出题目,小生好吟诗。(正净云)我也不会出题。我有两句诗,下韵来不的,你续我诗下韵。(正净念云)闻道萓堂白发鲜,晨昏奉侍可心专。(末念云)一心早晚供甘旨,孝敬犹如孝祖先。(正净云)秀才是好俊儒流,赏他一个纱幞头。(正净取下幞头与末科)(末将幞头出见二净科)(二净云)小生二人文学较低,尊兄请教。(末云)适来考官有两句诗,我续下韵。(二净云)请道高才。高才。(末续念云)一心早晚供甘旨,孝敬犹如孝祖先。(二净云)小生记了。(正净唤外净云)歪秀才过来。(外净上)(正净云)我有两句诗,你续下韵。(正净念云)红粉佳人二八年,天生匹配好姻缘。(外净续念云)一心早晚供甘旨,孝敬犹如孝祖先。(正净云)打出去!你的个老婆这等打紧!(外净下)(正净云)唤假秀才过来。(贴净上)(正净云)我有两句诗,你续下韵。(正净念云)乌嘴骑来未解鞯,槽头拴下可曾牵?(贴净续念云)一心早晚供甘旨,孝敬犹如孝祖先。(正净云)打,打,打!打出去!你那祖先变驴了! 这里的净有三个,一是正净,一是外净,一是贴净,全是滑稽的角色,以插科打诨为业的。 这些,都是丑的任务而由净负担了的;做帮闲的人,而以说嘴撞骗为职业的最多,其次只是“插科打诨”的角色,为了求剧中情节的轻松有趣而故意加入的。 但也有极凶狠残暴的人物,由净扮了的,象周宪王的《搜判官乔断鬼》里的无赖的裱画匠封聚,便是用净扮的,其同恶相济之妻,便是用贴净扮了的。又象同人的《兰红叶从良烟花梦》里的正净和贴净便是两个有钱的茶客,设计和书生、妓女为难的恶人。而同人的《黑旋风仗义疏财》里的净,却扮着无恶不作的赵都巡: 净办孤引公吏上云)自家是赵都巡,因为催粮到此,天色昏晚,此处无有人家,且去兀那庙中歇一歇马。(做见外科)(向外备说云云了)(净背云)催粮到且不打紧,兀的一个好女子。 便要娶这女子为妻,老人不肯,赵都巡却把他吊起,而唤过那女子来与他把盏。 这些“净”,便有些象传奇里的土豪恶霸的行径了。但还不是什么“草头皇帝”之流! 总之,就这些杂剧里的“净”色的作用看来,显然是具有两种不同的功用的: (一)是帮闲的“插科打诨”的人物,惯以其愚蠢或不通的行为及语言来逗引人发笑的(常有二人或三人合作着)。 (二)是凶狠残酷的人物,惯以其作恶多端的手段来施之于善良无辜的良民的。 第一个功用,是戏文里“丑”角的任务;第二个功用是戏文里“净”的任务。而在杂剧里却以“净”兼之。 但周宪王是明初人,或已经受到戏文的影响。故其杂剧里的“净”,已颇有戏文的“净”与“丑”的气质。元人杂剧究竟是否也这样,却无可考知。 周宪王之使用“净”色,显然还是很怯懦的,故不敢大胆的尽量展布其作用。例如,“净”当作着“丑”的任务时,他只是一个帮闲者,或滑稽的“弄人”(甚至只是替人送书信的“闲人”),并没有帮助恶霸强人或帝王作军师的资格。至多只不过引诱良家子弟去游花惹柳,乘机得些油水而已。即将“净”当作了传奇里“强豪恶霸”的人物的任务时,他也只是一个有钱的商人,有势的土霸或有地位的官吏而已,并不是什么“草头皇帝”之流的人物。 真实的发展着“净”与“丑”的作用的地方,还当求之于传奇,而不当求之于杂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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