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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妇持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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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溪卢某,中年失怙恃。妻冷氏,伉俪綦驾。生子女各一,甫离襁,妻病瘠死。续娶欧阳氏,美而悍,遇子女尤虐,动辄诟詈,小有不怿,鞭挞随之。某稍怒以色,反舌啁啾,数昼夜不倦。 某不能堪,愤气出游,遇雨窜入林谷。忽踏地陷穴,似堕入屋脊上。闻噪呼有贼,一人捆缚而下。视之,亡仆缪义也。曰:吾谓何人?乃是小主。”释其缚,急入内启白。 亡何,父母俱出,抱持痛哭。父曰:“儿来此亦是奇事,且作半日聚。”遂导引入室,见亡妇在窗下引针刺绣履。某直前握其纤腕,将诉契阔。妇解脱而走,曰:“何来恶客,莽撞乃尔!”某瞠目不解。母曰:“汝再娶耶?”某曰:“然。”母曰:“凡男子续娶后妇,与前妻即无结发情,故相见不复省识。”母入内,与妇耳语,妇始恍然泪下,絮问家事。某曰:“田园幸尚无恙,但膝下儿女日罹荼毒,奈何?”妇向壁而哭,某亦失声大恸。父曰:“汝亦既抱子,乃不念鸾雏,妄招鸱鸮,宜毁巢而取子矣,孽由自作,夫何悔乎?”母曰:“渠固不足惜,尚当为宗祧计之。”父曰:“欲保嗣续,在我贤妇。”母曰:“新妇久登鬼箓,安得为儿援手?”父曰:“不贤妇,吾捉之来,汝蚤晚稍加训诲。即令新妇随儿去,借渠手足,料理家务。俟儿女婚嫁毕,再当来此。”妇曰:“日在亲庭,何忍遽言离逖?”母亦大悲。父曰:“汝来为孝妇,去为慈母,于义两全,何必为此恋恋?”令某偕妇出,建梯屋角,两人拾极而登,俯穴而窥,犹见父母在檐角引领望也。不得已,携妇循道而归。 甫及门,妇飘忽先入。见儿女奔集,争来诉告曰:“父出门后,继母以铁杖击我。忽颜色惨变,倒地而僵。”言未毕,欧阳氏徐步面出,儿女觳觫,争牵父衣作畏避状。欧阳氏就某身畔,抚摩再四,呜呜饮泣曰:“我抛汝等未及三载,不意憔悴至此。”审其音,酷类前妻。某大喜,谓儿女曰:“此汝前母,勿畏惧。”儿女目灼灼相视。妇问女曰:“昔我出奁中金为汝作缠臂,今安在耶?”女曰:“娘头上压鬓钗,即脱女缠臂金所改作者。”妇曰:“吾安用是?”即拔鬓边钗为女插戴。又问儿曰:“我前挑百花回鸾锦三尺,为儿作绣带,今何不系?”儿曰:“阿爷为娘裁作藕覆矣!”妇谓某曰:“痴男爱后妇,无怪儿女辈受摧折也!”某俯首谢过,相携入室。见药垆茶灶,以及扫眉安镜处,都非旧日位置。妇慨然曰:“人一朝谢事,百凡都听诸后人,真可痛也!”脱锁启箱,见杏黄衫,紫縠裆,粲然堆积,而旧日故衣,无一存者。诘诸某。某曰:“新衣称体,勿念故衣。”妇曰:“男儿心迹见乎词矣!”某自悔失言,再三排解。妇又倚窗凝望,曰:“旧种碧桃株,今复移植何处?”某曰,“自卿见背,渠日加剪伐,树即枯槁而死。”妇叹曰:“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回视儿女,不禁潸然泣下。已面提瓮出汲,执炊就爨。某劝令勿劳。妇曰:“此后来人身体发肤也,宜为君所爱惜。不然,吾自入汝家,何尝一日熏香作闲坐哉?”某神色惭沮,屏气不敢作声。妇曰:“吾奉翁命而来,岂必翘汝过处。但匿怨为欢,转伤妇德,不得不一吐其愤耳!”某唯唯。 自此遂同燕好,朝夕经理家政。阅十二年,抚子女俱各成立。 女适里中郑秀才为室,儿娶钱贡士女。家庭雍睦,从无间言。一夕,置酒内寝,酣饮尽醉,谓某曰:“昨梦阿翁见召,今当永诀。夫妇之缘,尽于此矣!”某泣曰:“家室仳离,赖卿再造。正当白头相守,奈仍舍我而去?”妇曰:“抚汝儿女而来,事汝父母而去,若必有意攀留,于君即为不孝。”某向隅大哭。 转瞬间,妇已登牀挺卧,气绝而殒。正惊叹间,妇忽坐起曰:“阿姊既归,妹当瓜代矣!”察其声,仍一欧阳氏也,某皇遽失色。妇曰:“君勿疑惧。妾在翁姑处,受教训者十二年,始知日前所为,俱失妇道。自今伊始,当恪遵阿姊成法,依赞数载,以赎前愆。”某喜,召儿告之。儿悲喜交集。妇曰:“我去此十数年,几已成人授室。幸勿念旧恶,尚当为尔父持厥家也。”儿曰:“前母之劬劳,实后母之肢体,有何旧恶而敢不忘?”妇亦大喜;由此相夫教子,恩义备至,乡党宗族,悉称良妇焉。 铎曰:“老夫得其女妻,一味承颜顺志,养成骄悍,不至毁巢取子不止,于父母为不孝,于儿女为不慈,九原可作,地孔向何处入也?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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